刚进二学部便看到了绘制符篆的林缨缨。
欣喜地扑上去,同她说了好一阵话。
“师姐怎的不去二殿休息。”桌上摆好几本典籍,茶都凉透,可见她在这待了许久。
“学堂空气清新些,适宜学习。”林缨缨眼角眉梢皆是柔情似水的温暖。
“缨缨。”恰巧符其凉捧着一盆小小的洁白木槿花,憨憨傻傻地一路小跑,笑得孩子般:“我用‘延春符’养了好几个月的木槿,终于开啦!”
“缨缨,你最喜欢的木槿花。”他笑嘻嘻地将花放到林缨缨桌前,目光斜斜看到我,刹那凝固。
“陵怼怼,你怎么在这!”失去笑容。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我一手环抱绛鎏,一手慵懒揉羽。
“凉哥哥~”吾笙萤紧追符其凉身后,娇滴滴的小脸绯红,到了近前瞪眼道:“林缨缨,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凉哥哥到哪你到哪儿?”
她瞥向我,诧异之后愤愤大叫:“魏陵,怎么哪儿都有你!”
我笑容纯良,一派无害道:“吾笙萤,你没听过一句话叫‘秋后算账’嘛!”
“找你算账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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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学部之前说过坏话的人,都挨个揍了遍。
把吾笙萤堵在墙角,我斯文败类的笑:“小姐姐,缺胳膊还是少腿呀,我心地善良亲自动手免费实行,包你满意哟。”
“魏陵!”她发狂,看看七八个撂倒在地横七竖八的弟子,知道我修的独特功法,符篆和笔握在手中。
哆嗦往后蹭了蹭墙道:“你练的什么功法,一身蛮力,明知符师体弱,仗着优势欺负人……”
“你,你可敢出符篆比试!”
“不敢。”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见过打人还要通知别人做好准备的吗?”
“害,本姑娘已经够人道了,仁慈的给你两个选择,你倒好偏想讨价还价,要比试符篆?”
我笑得见牙不见眼:“您琢磨清楚,我是找你寻仇的,不是切磋,不是友好的手拉手过家家,脑子不好使早说,别憋闷呐,憋出内伤咋办,要不要帮你找医师瞧瞧。”
“咳!”符其凉忍笑咳了一声,继而如获至宝地向林缨缨介绍那盆精心培育长大的木槿花,不管纷争。
吾笙萤看在眼里,气得跳脚:“林缨缨,你这狐媚子,居然勾引我的凉哥哥!”
“你和魏陵不愧是师姐妹,都是从一个旮旯出来的,都爱抢别人喜欢的东西!”
这话说的,我就不乐意了。
脚尖一点飞速欺身,右手胳膊直接扣住吾笙萤的头,用力下压,痛得她哇哇直叫,笔、白符掉地。
“这位朋友,你嫌命太长了本姑娘可以帮你缩短一些减轻负担,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放,放手!”
两人扭作一团,先前被打怕的弟子们躲到一边悄悄地看了,因着我瑕疵必报的性格,不敢插手。
“陵儿。”林缨缨起身轻唤。
“哼,看在师姐的面上放过你。”我施施然收了手,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整了下衣物,慢腾腾地踱走。
“煙狼!”
吾笙萤抓起笔,一张白符所绘“百兽符”现。身后凉风阵阵,吹得站不动脚,我回头,正对上一张血盆大口。
“唧!唧!”绛鎏慌张鸣叫。
“嗷!”眼前此匹毛发漆黑,獠牙狰狞的白爪煙狼,腔口大开,腥味扑面,熏得人有些发懵。
“陵儿小心!”
我身形一动,后空翻滚扫地,煙狼爪牙招风,猛烈袭来,掌力极大,若是击中不死也残。
杳玉伤我才好,再挂彩就笑人了。
我边灵活躲过煙狼的凶猛攻击,边想如何收拾这头兽物。
“吾笙萤,找你算点小账而已,犯不着召兽打架吧,不怕伤到花花草草么!伤到小虫小石子也是不好的呀!”
吾笙萤立在后方冷笑道:“魏陵,今日父亲同众老师去找殿主禀你二次作弊之事,撤你弟子之位,今后你在殿里便什么也不是,我怕你作甚,煙狼,上!给我撕了她!”
“二次作弊之事?”原来吾洲老儿几人去碧玺楼,究竟还想把我弄下台?
“没错。一次殿试舞弊夺表姐之位,二次考核作弊青符画道胜出,魏陵,凭你这废材之资不动用奇妙宝物,怎可能如此出色!”
“无耻小人。”吾笙萤一吐为快,似想起什么,眼睛弯成一条缝,满脸的幸灾乐祸。
“亏得你爷爷为你担责,可怜他老人家在堇芳园浇一天一夜的水,身为老师颜面无存受尽全殿嘲笑,回来后第一时间找我父亲求情,求他别为难你,哈哈,怎么可能是为难,这些都是你罪有应得!”
“你爷爷在二学部门外跪了几日,我父亲仁慈,勉强应下了,可人在做天在看,哪怕父亲不说,其他正直之师也会上告殿主……”
“魏陵,你觉得你在九雪殿还有什么资格活下去,卑鄙无耻,众矢之的罢了!”
“目中无人,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当九雪殿是你家了!”
莫老头憔悴的模样映入脑海,稍微恍了下神,原来他没及时来找我的缘由……是这样。
一时走神,左肩中了煙狼狠狠一击,刹那间肩膀处衣衫碎裂,血肉迸发。
猛地天旋地转,抽飞横地,嘴里一阵猩辣。
“陵儿!”林缨缨抖抖索索地想扶,我轻轻推开她的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站起。
感受到左肩钻心刻骨的巨痛,手臂以下的位置全然鲜血掩盖,已经快没了知觉。
伸右手捋了捋微微有些凌乱的发,眼里无波无喜,咽下喉间火辣辣的血液。
我很少真的动怒,生气了会灿烂的笑,越笑心里越气焰跌宕。
而动了怒,面上恰恰是若无其事的,越平稳,越波涛汹涌。
莫老头一把年纪,向比年小一半的吾洲下跪,还是好几日,为我。
众弟子谩骂嘲讽,为我。
众师者禀撤殿主,为我。
这些人,凭什么如此。
凭……我是废材?
因为一旦判定是失败者,就不能仰头做胜利者?
莫老头精气测试的时候,只是想看看我有什么资质,结果零资质,引起系列风波。
本来平淡无奇的符篆学习,生生变成了深殿内斗。
我在怒,怒自己无能,怒人心险恶。右手用劲蓄满了力,将修炼多年的金缕功之质发挥到极致。
向再次冲来,爪沿锋利胜刃的煙狼,一拳打去。
手骨轰轰,煙狼嚎叫,狼面挨了重重拳头,嘭嘭发响,顷刻化作灰烟消散,只留一张白符飘游风中。
“啊!!!我的脸,我的脸!!”
吾笙萤腿软地瘫坐在地,手抚脸边,肿的看不清嘴脸,颠得如被针锥。
“嘶,狠!”符其凉后知后觉地吸气,桃骨扇掩面道:“女人真可怕,还是缨缨好。”
‘百兽符’有个不成文的禁忌,唤醒的兽类会为符师卖命,但二者性命相连,同伤同死。
人人皆说妖族肆虐,滥杀无辜,人族与兽族联盟,兽界契域山脉之主与人族订下约定,兽可为人用,前提是种‘生死相息咒’,作为担保。
保人不灭,护兽无亡,共同诚信,一齐联手。
幸了这蠢女人施‘百兽符’,煙狼伤,她逃脱不掉,好不到哪去。
“魏陵!”吾笙萤双目透着猩红的愤懑。一切狠辣的话,尽在未完的余音里。
“你伤我一肩,我毁你一容!你我扯平!”
尽管肩膀痛到无力,我仍倔强地像个没事人,同忧心流露,急忙上药的林缨缨说话。符其凉捧着他的木槿花,若有所思。
离去时,绛鎏体贴的没有鸣声,静悄悄地飞在身旁,一路跟随,不曾落下。
告别狮天,行至三学部外,此处位南方,看门阵法叫什么烛阴。
迷糊地记起《异闻杂录》所载,三学部阵不同二学部北方狮天,不称南方烛阴。
我走近看了,石刻玉镂的大门中央,是一张眸尾妖青晕染的少年人面。
它半目微瞑,唇红齿白,额间天白颢颢,貌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恬静。
录载烛阴人面蛇身,龙衔烛以照太阴,盖长千里,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居契域山脉第一钟山,为钟山之神。
妖兽属于妖族,二学部狮天为妖;灵兽属于契域山脉,三学部烛阴为灵。
说灵非灵,是灵兽中渡劫飞升了的神灵。
后来不知为何自甘堕落成了妖,被杜长淩封魂于此,永远守护此地南方,不以方位命名,而叫烛龙九阴。
从前在一学部懒惯了,难以踏足这些地方,了解什么故事。如今好容易出来一趟,难免多留意了几眼。
煙狼所击左肩万分痛楚,师姐药疗有限,伤口愈合不下,冷汗直流。
我吸了吸两口气,快速走远,一滴血蓦然滑落。
却不见烛阴碧绿的眼悠悠睁开,天色猛地亮了一分,久久不肯冥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