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喧闹的大课间，桌歪椅斜，男生们扯着衣襟打闹，女生门围坐着谈天说地。满是涂鸦的草稿纸在空中飞舞着，地上也是狼藉一片，比市场还要热闹。
“安静！”班主任走进教室，一声呵斥，转脸又笑呵呵的问：“博一在不在？”
像是制作粗劣的秒切电影镜头，让观众没有一点点反应时间。
乱哄哄的教室里，博一还在低头看着书，听到班主任叫他，才抬起来了头。
班主任合不拢嘴，满脸都是开心，开心和开心。
“同学们啊，咱们恭喜一下博一啊，学校批准博一跳级到高三啦，并且和一个叫陈晓的同学有希望获得保送资格！”
“哇，好厉害哦！好羡慕啊！”
几秒钟的恭维之后，教室里似乎紧张到了极致，无形的压抑感充斥在每个角落。
咬牙切齿的声音如同受惊的耗子入洞般进入了博一的耳朵——
“切，还不是因为他爸是大学教授？”
“就是！”
“切，还不是因为他家里有钱？”
“就是！”
“切，肯定是走关系的，就算不是走关系的，咱们哪能和人家家庭比啊，得意什么呀，真是。”
“就是！”
......
每一句吐槽，都要劳烦王丹在后面跟上一句，“就是！”
接着教室又寂静到了极致的地步，可又像是有一声声咒骂，如同腐烂的白菜梆子，萝卜缨子，玉米棒子朝博一狠狠地砸了过去，在空中离心出恶臭的汁水。
看着默默地将一本本书塞进书包里的博一，林之下轻叹一声，说：“恭喜你啊，博一。”
博一微微笑了笑，说：“林之下，好好学习啊，以后再见咯。”
“哎呀，大学霸走咯，谁给我讲题呐。”苏雪佯装生气地推开眼前一摞摞卷子，憋着笑说：“恭喜您嘞，大学霸。”
“咣！”
王猛跑进教室时正巧遇上一股劲风猛烈地刮进来，教室门毫不留情地拍在他额头上，一下把他打得蒙头转向。
“哎呀呀哎呀，额滴个亲娘嘞！可要了吾老人家的命了！”
教室安静异常，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句，“智障。”
王猛站在原地半天才缓过神来，径直走向林之下对面的空位。
“林之下，我听说你和洛亿搞......”王猛忽然看到博一和苏雪没有在学习，赶紧闭上了嘴，“呀，博一，你生病回家啊？”
博一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什么啊，还装呢，人家博一大学霸要跳级啦。”苏雪拿起一块橡皮朝博一整洁的衣襟轻轻扔了过去。
“我走了你就是大学霸啦，你该开心啊。”
“切！”苏雪忍不住笑出了声。
02
“你怎么知道我和洛亿的？”
“王丹告我的，唉，对了，我让你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后天她生日，她要礼物，你决定吧。”
两个人像是间谍接头一样交换了信息，随后就分道扬镳。
从林奕质问她的那天以后，林之下每天走出校门的时候都不会有一个人来摘下她的书包来挂在胸前。
还是校门口那道划分着快乐与忧伤的白线，一步之隔，就可以天翻地覆般更换掉林之下的心情。
林之下望着远处那些微小的背影，就好像她永远也无法赶超甚至连跟随都是一种奢望的陈晓。
距离陈晓的脚步越来越远了——为了和陈晓上同一所高中，竭尽全力，而如今陈晓要保送大学，这必然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的事情。
林之下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桩死木，一直在原地踏步，在别人在成功的道路上撒花庆祝的时候，自己还在纠结于渺茫的“爱情”。
但为了推翻那些“谬论”。
并不后悔。
03
窄巷里出出进进好几对高中生，衣服上蹭满了红褐的砖色，尤其是女生衣服上要多一些。嘴唇上显出细细的唇纹。
断垣后依旧传出来低低的说话声音，“喜欢”，“爱”这样的字眼，林之下每天回家的时候都可以听到。
推开大门时，门框上又掉下几片铁锈。
院落里堆满了杂物，只剩下窄窄一条路可以通向正厅的门。
一张张灰黑色的大报纸盖住了沙发，电视，冰箱。
林之下摘下书包放在椅子上，突然想起来自己放在枕下的洛亿写的情书，于是又捏紧了书包带，小跑到她的卧室门口，卧室门大敞着，林奕正在里面收拾东西。床铺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林之下松下一口气。
“回来了？”林奕没有回头，仰头用鸡毛掸子刷扫着墙壁。
“嗯。”林之下的语调里充满了自信。
“你自己去吃饭吧，凉了热热吃。”
厨房的灶台上放着一个碗，一个大白馒头垒在快要溢出来的黄瓜菜上。
林之下摸摸冰凉的瓷碗，回手拉开了微波炉的门，一大团红色的聚集体从她眼前一闪而过，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她急迫地用目光收拢着出现眼前的一切。
装满水的玻璃酒瓶，有十几根深绿色的条状物弯弯曲曲地向上伸着，一直出了纹花的瓶嘴，死乞白赖地靠在瓶口上，举起几片蔫巴的暗红色花瓣。
林之下瞪大了眼睛，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两只手复杂地缠绕着，好像攥着一根绷紧的软皮筋，只要稍稍一用力就会断裂。
但是断裂和放手之后都是轻松和释放。
如何选择?
这玫瑰花是哪来的？同学给的。同学干嘛送你花啊？我过生日送的。过生日送玫瑰啊？男的女的啊？女的。女生送女生玫瑰啊？......然后怎么接？林之下在脑海里快速想象着一会儿将要和父亲进行的对话，但是似乎没有能力圆这个场。
04
林奕拎着一块抹布走进了厨房，看见林之下还没有热饭，问：“之下？怎么不快点热饭啊？”
仔细地分析过林奕说的每一个字，林之下想父亲好像并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推上了微波炉的门，设置好时间，转身就想离开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之下，来，帮帮忙。”
林奕惯用的老套又合理的借口，上次怀疑林之下早恋的时候也是用了这样的理由，但从未失效。
“我去厕所。”
厕所和卧室大概是每一个年轻人为躲避家长指责时的避难所，只有这两个地方，可以用一个十几厘米厚的木板隔绝掉烦乱。但是避难所并不总是有效的，只要到了时间，家长就会催促你怎么还不出来，要是生气的时候还会叫喊一声，“开门！死里面啦？”
然后“避难所”就会像使用过的游戏技能一样，进入冷却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