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桐送庄愁予主仆出了庄夫人的屋子，湘湘终于憋不住笑，道：“想不到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还会为这等事闹着不愉快。”
庄愁予转着压襟上的流苏道：“有何稀奇，我哥哥三天两头往外头跑又不回家的，换谁都得起疑心。”
“只是，少爷不过是去会会朋友罢了，少奶奶都亲自在人朋友家找着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湘湘问道。
庄愁予眼珠微微转着，看着湘湘道：“我哥哥都二十好几了，与嫂嫂成婚算来也有四五年了，一个孩子都没见着。嫂嫂她是宁愿我哥去外头找女人，只要能有孩子，让她过门都不是事。现在这般，她既不好问，又不好和旁人解释。”
湘湘茫茫然的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不懂，庄愁予轻轻弹了她的脑门道：“我看你啊是真不懂。”
“难不成少奶奶还怀疑少爷喜欢男的？”湘湘白了她一眼。
没成想庄愁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总算开窍了。”
湘湘听了这话，瞠目结舌，倒是连每一步踏得都觉得不自在了，只得低着脑袋跟着庄愁予往东厢房走。
“你低什么头啊？”庄愁予见她步子走的滑稽，打趣道。
“四姑娘，”湘湘忸怩道，“您金枝玉叶的，是不喜欢我的吧？”
庄愁予回过身子，微微挑眉道：“看你这意思，是让我讨厌你来的好，是吧？那好啊，我待会就禀过夫人，明儿就打发你走，让小桐调来替了你的位置。”
湘湘立马一个抖擞，追了上来，勾住庄愁予的袖子道：“啊，四姑娘您可别误会了，您尽管喜欢我！只是……只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卖艺不卖身。”庄愁予面上一本正经道。
湘湘细细品着她这话，觉得不对味，却也不知道究竟哪儿不对，半晌狠狠地点头道：“好像是这个理，湘湘嘴笨，四姑娘还多担待。那四姑娘打算如何调解少爷和少奶奶的事？”
庄愁予撇了撇嘴，甚是嫌弃道：“我看你这木头脑子也想别瞎掺和了，走着瞧吧，我还得给盛家赶快回封信，待会儿写完，我们亲自出趟门，把信给寄出去。”
“这事还用得着您亲自出门？”
庄愁予漆亮的眼珠转着道：“这事是用不着，我就赶个顺便，怎的，你不愿意出门？”
“愿意，我可愿意了！”湘湘笑道，“成天待在院子里，早憋坏了。”
主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庄愁予的闺房，湘湘刚刚打起帘子，屋里头便传来女孩子如黄莺儿一般脆生生的声音：“四姐姐可算回来，让我好等！”
庄乐知起身从庄愁予屋内外厅的椅子上跳了下来，径直跑到她跟前来。
庄乐知个头才勉强到庄愁予的肩膀，看上去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即便如此，四肢还是太嫌纤瘦了，跑起来空荡荡的袖管看的庄愁予担心她是不是营养不良。
“六妹妹，你来是？”庄愁予扶住跑得没刹住车的庄乐知，问道。
庄乐知举起手中的小瓷罐子，恬然笑道：“二姨娘方才见姐姐的伤得骇人，叫我送药来给姐姐的，姨娘家以前是开医馆的，这是活血化瘀的药膏，姐姐放心用就是。”
这个二姨太太，虽然面上看上去云淡风轻的，一派事不关己的作态，却没想到是这样心细的人。
“那替我谢谢二姨娘了，辛苦你等了。”庄愁予又想起她这个六妹妹方才在中堂会面时对自己也算是友善，于是说话的语气不觉得温和起来。
“不辛苦的，我姨娘人微言轻，所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四姐姐我来着也有一会儿了，该回去了。”庄乐知背起手来，像是害羞了。
庄愁予看了看庄乐知这件水蓝色的棉袍，滚着双金边，右下摆绣着鱼戏莲叶，似乎是原身以前极为喜欢穿的，是以水洗多了那绣纹的样面都磨白了才不要的。原来最后是流到自家庶妹手中。
“你等等。”庄愁予叫住了庄乐知，“你等姐姐回屋取样东西。”
庄愁予原先只觉得弟弟妹妹都当是受宠的，每当爸爸妈妈问起是否要给她添个弟弟妹妹她都不情不愿，让爸妈只能作罢。但是想到庄乐知的处境，却不由地有些心软。这个二姨太太在庄家是两房都惹不起的，只能一边私下关怀着庄愁予，面上还要装出不亲近的模样。
想着，她从衣柜里取出了原身藏着些旧物的小匣子，花梨木的，檐边镂空雕了一层圆边十字花，有个铜锁眼。庄愁予找了锁钥，轻轻一扭，那匣子就弹开了，甚是精巧。
顺着原身的记忆，她摸出了一只绿玉小鱼儿的挂坠，缀着的流苏是五色的，那鱼儿翘着尾巴，昂着头，像是要越过龙门一般，五色流苏就是那龙门下的彩云。
庄愁予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这质地温润的玉坠，无端中生出了些怅然之意，要记得什么却又记不起来的模样。原身对这小鱼儿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情感，但是其中的缘由却又细想不起来。
“还是送了罢了，”庄愁予暗想，“不过是小孩儿子的玩意，恋旧而已。”
这么一来她心情便好了许多，合上匣子出了里屋。
“我想来以前我穿这身时候，常配着一个小鱼儿的压襟，”庄愁予一手拍着庄乐知的肩膀，一手将玉坠放在庄乐知的手心，道，“你穿这身极好看的，那压襟我与其放着积灰，不如送给你。”
“这是四姐姐喜欢的……我不能接的。”庄乐知松开下意识合上的掌心，踌躇着，不知这手是合上还是不合上。
庄愁予看得出，她是喜欢这玉坠子的，但是却又碍着面子不敢接下。
庄愁予轻轻一笑，替她合上的手心，道：“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你有何不能接的？要记住，你也是庄家的姑娘，是我的妹妹，这点儿礼是受得住的。”
“那乐知谢过四姐姐！”
看着小姑娘匆匆忙忙赶回去的背影，湘湘合上纱窗道：“四姑娘，你可真是热心，我记得那小鱼儿坠子是你以前最喜欢的，连我都碰不得。六姑娘总归不是你亲妹妹，谁知道二房太太是不是你这里做一套，三房太太那儿又做一套，你也不必这般对她的。”
“那你是认为我这番为她好只是因为被这药膏给感动了？”庄愁予将瓷罐子递给湘湘，爬上暖炕，端坐着问道。
“那还是为了什么？”
庄愁予道：“因为二姨娘比你精明。”
庄愁予当然也拿不定这六妹妹究竟是当真对自己好，还是只是做做样子，但是二姨太太是个性子深沉的人，或许值得结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