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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归宿

崖州是一个宜居城市,不仅仅因为临海,气候适宜,还因为这里的良好治安——好到什么程度呢?崖州府衙门口的那鼓已经布满了尘土,蒙满了蛛网。当地的原住民,珠崖十六峒的黎族居民们也是不是上街来与人们同乐.真正是接近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大同社会了。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崖州的特殊军事战略地位,以及军中第一家族叶家的影响。

叶家位于城南,家门口并不大,相比起城中的崖州府要少几道偏门,但却是多了太多威严。门口并没有守着人,大门也不怎么关,不是因为请不起侍卫或者养不起府兵,而是因为骄傲——叶家从来不需要别人来守护自家的院子,也不相信会有什么人会傻到来叶家的门口撒野。

叶家在整个岛上百姓的心中就是一尊保护神。虽然大家有些惧怕叶家的威严,但内心是欣然的——

有了叶家,才有岛上的安宁。

叶家的这座宅子里,与寻常大户人家不同,经常从里面传出来的不是管弦呕哑,不是曲乐婉转,琴瑟吟吟,而是另一番有如高山流水击顽石的以及狂风过峡谷一般的刀剑呻吟。

年年岁岁皆是如此。

终于等到了这一年,叶家大哥也二十六岁了,院子里提着长枪一站倒像是他父王一样,虽然住在崖州,但是也不曾久住,和他父王一样,不是去北方察看两年就是去哪里处理军务。但是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只专门为叶家大哥驯养的麻花信鸽,它可与家中别的传信信鸽不同,地位尊崇得很,因为它可是叶家大哥和他心仪的姑娘之间最大的媒人,年年岁岁都有传不尽的情书。一家人见了这只麻花色的鸽子都难免心中一阵酸酸甜甜的幸福和浪漫。

此刻,在叶家宽敞的前院里,两个仪表堂堂的男子相对而立,举弓取箭,端直了燕尾,搭上虎筋弦,做着一丝不差的同样的动作,相互对准脖子后面的红色靶心,稍微一点差池,箭锋就可割喉而死。

弦满如秋月,箭出如闪电。

眨眼间,两只箭直勾勾地扎进了对方身后的红心,两人皆安然无恙。

收弓,相互敬礼。

“大哥,承让了。”那名头上戴着深绿抹额的男子拱手道,脸上全是自豪之意,这位叶家的二公子叶远江正因为自己的箭术终有一日能与大哥相媲美而陶醉着呢。

那对面的男子走近前来,欣慰地拍拍二弟的肩膀,赞道:“好!”

嗖——

一只长枪从大门射进来,直射两兄弟,大哥叶远晟轻功腾起,身子在空中大翻转,用手里的弓将那长枪向下按,长枪虽速度降了下来,但势力却不减,叶远江趁机从兵器架子上取下一面盾牌,直抵枪尖。长枪强势地将他向后推去。他两脚在地上后移了几丈,见枪势强悍,他迅速踏稳地面,用尽力气,双手齐上,和大哥一样的办法,微斜盾面,将长枪向下压。

噌噌噌噌噌——

一声悠长绵延的鸣生回荡在四周。

叶远江单脚跪地,长枪擦着盾面斜刺入了盾前的石板地三分,四周的石板皴裂,盾面也被深深划了一竖痕迹,院子里的椰子树叶也整整齐齐地向后倒去。

马的嘶鸣声从门外传来,一个披着甲胄的男子从马上下来,一步三阶地迈进大门,绕过前面的假山屏障,走过院子里那颗高出房顶一倍多的铁力木,快速地来到前院。下人赶紧迎走他的坐骑。

“见过父王。”两人赶紧站直了,向他拱手敬礼。

“还算有进步。这两年没偷懒,父王很欣慰。”他扶起两个孩子,十分满意地看着他们,仍是一脸严肃,也许就是习惯而已。

叶远江默默地再觑了一眼那柄长枪,这要是别人家看见,得用“虎毒不食子”来教训叶父了吧!这要是抵挡不住,好好的儿子可就没了。可是这种强悍的甚至严苛的训练方法恰好一向是叶家的传统。

此时,左边观看演武的叶家子弟都起身道:“见过将军。”

此刻,门外停下一辆豪华的马车,是叶家主母,一品诰命,宣义夫人宁奕姝的马车。她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车,然后带着一群随行下人走了进来。众人一见,齐声道,“见过母亲。”“见过夫人。”

这位夫人,衣着奢而不华,墨绿的袍子,金线织就的兰花披风,举手投足都是一股令人仰视的高贵;长长的浓密的睫毛掩盖着她那双似乎装着黑夜的眼睛。说她的气质堪比皇后也不为过。她向将军微微一福,然后带着下人离开了,众人又向她敬了一礼,目送她离去,然后才继续做各自的事情。

“父王终于回来了。此去南诏国边境已经过了两年了,有什么问题吗?”叶远晟问道。

叶将军叶国远将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习惯性地搭在腰侧的剑柄上,示意两个儿子跟他走。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接着问:“京都的人都走了?”

“原来父王已经知道了。是的,进入石堡后不到一个时辰就离开了,似乎有些狼狈。”

叶国远嘴角稍稍一弯,道:“他人呢?”

“父王离开以后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在外面游荡。最近回石堡去了。”远晟笑着回答道。

“嗯……石堡也是他的家,他随时都可以回去。这小子……”

他们跟随父王进了书房。

“父王,叶让今日把那宣旨的高燕翔可吓得不轻。离开的时候那脸白的嘴皮都没了颜色!”叶远江听到宫里的人被叶让那小子弄得铩羽而归,高兴地说。

“让儿这孩子机灵,王府上下的人都被他勾了魂去。”叶远晟也点头道。

“哼,如此顽皮,就像个野猴子一样。你们身为兄长也不能时刻惯着他。”叶国远提醒道。

“是。”叶远晟说,默默得笑着看了看远江。远江调皮得答应道:“是——父王!”

“他今天也该回来了。远江今天该十五了吧?两年不见,个头高了不少……武功也有长进。是时候接手你大哥的一些事情了。就是性子还有些狂妄……嘶——我都怀疑是不是你私下里教坏了老三,怎么他比你还调皮,老没心没肺的样子!”叶将军一只盯着二儿子看,怎么也看不够。

“父王也真是着急,三弟才八岁呢!”远晟道。

“就是!长成我这样不好吗?可别老像大哥一样总是唠唠叨叨就像个娘儿们儿一样!”远江抬头看着兄长道。

将军低声玩笑道:“你大哥遇事沉稳,你们都要好好学学。八岁又怎样?你们兄弟俩哪个不是一出生就睡在兵书上?为父我也是生在战场长在战场。”

玩笑归玩笑,叶将军挥袖坐下来,严肃得问:“京都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静嫔娘娘刚生下了六皇子;武殿那边今年也收了几个十分出色的弟子……对了,兵部侍郎郑继今晨来信,华宁长公主,也就是咱们的那个小姑姑也要报考武殿学习,公主身份尊贵,因而请示父亲。”

“华宁长公主?皇妹李梦云?她今年也该十岁了吧。她母亲,吉太妃呢?”

“嗯。吉太妃娘娘还是一如既往得在佛堂,并未出过寺。”

“吉太妃当年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背叛了父皇,那人被太后赐死,太妃自己也选择了出家,好在当时怀了梦云才免了一死。这些年来这个做母亲的竟是对自己的亲身女儿不闻不问,倒是让梦云这丫头混成了个野孩子,嘿,这点跟远荆很像。但是你们瞧瞧,这丫头都比你们三弟更勤奋。让她去吧。”

“是。”

“华宁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是本王的妹妹,她身后没有哪个家族支持,倒是比别的皇室子弟自由得多。你们瞧瞧你们几个堂兄弟,被宫里那些娘娘处处管制,就没见几个有出息的。”

两个兄弟你观我我观你,只是默默得偷笑着,安静得低着头,不敢笑出声来。

“你们笑什么?”

远江向后退一步,作为大哥的远晟也无可奈何,走上前去,坐在父亲面前,给他研墨,低声说:“父王,包括三弟吗?”

叶将军的眼光立刻从公文上拔出来,突然想起来什么,摸摸他灰色的胡子,缓缓得摇摇头一声一声的笑了出来。“哼,他不算。”

“父王,他不也是我们堂弟吗?你这又是摇头又是傻笑的,到底算不算呐?”远江探出身子取笑道。

叶将军一听,连忙撑起身子,绕过矮桌,看似不太利索得奔向他,下意识得把手中的笔当作了箭射过去——远江刚刚退了一步,离门近,这会儿早就屁颠屁颠得溜走了。

“没大没小!”

远晟连忙搀扶住父亲,把他带回来坐下,再捡起那只杵在了地上的笔,双手放在笔架上,道:“父王不必生气。”

“哼。”

远晟听完脸上挂着饱满的笑容,他们一家人谁不是将叶让当成了叶家人,更别说叶让是同宗兄弟。但是听父王的意思,父王似乎从没把叶让当成别家孩子。

突然,远晟下意识得抬头看了看,仔细听着,不禁皱了皱眉。

屋顶上细微的动静在安静的屋子里十分清晰。叶将军不紧不慢得喝着茶,就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看到父亲如此镇定,想来确实是自己太多心,太不够稳重了。一定又是那令人头疼的三弟。

屋子里安安静静地,大家都不说话,一时间气氛还很是尴尬。

远晟叹了一口气,走到院子里,抬头一看,正好与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四目相对。

叶远荆乖乖得端坐在屋顶上,铁力木的枝干伸到他的身边,就像倚着一片森林一样。

他微笑着道:“大哥早啊!”

远晟不禁揉了揉眉头。

叶让轻轻一跳从屋顶上下来,怔怔得看着他。

“怎么老是爱走屋顶?真是胡闹!”远晟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要是想证明什么,好了,全府上下都知道你是个武学奇才。但你可别再没事跑到屋顶上吓唬那些下人了。”

听到大哥又要训人了,叶让不耐烦得用手堵住双儿。

“远荆!”

背后传来父亲严肃又充满威慑力的沙哑声音。就像一股电流从地上传上来,叶让浑身一震,吞了一口无奈的口水,用那让人无法拒绝的诚恳的眼光看着高高的大哥。

他知道,又要听父王训了。

“这次……”

叶让跪在父亲面前,低着头,紧张得听着。

“今日是你二哥的生辰,就不罚你了。”

“真的?”一听这话,他左脚一抬便要窜起身来。

“我没叫你起来。”

这话一落,他又老老实实跪了回去,疑惑得看看父亲再看看向他摇头的大哥。、

“先说点别的,我见你对兵刃颇有兴趣,就与涂北唐手书一封信,请他收你为徒。先生四海为家,但是作为昔日同袍,他与王府的联系也从未断过,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就问他,等他回来就正式拜师。”

父王说的就像念旁白,但叶让心里的小鹿是蹦跶蹦跶的,只是不敢表现得过于激动,悄悄低下头窃喜。涂北唐先生云游四海,但他的铸剑之术是名满江湖,能与这样的人相交怎么能不兴奋。

“为父不常在家,有些话还是先给你说清楚。虽然你如今才满八岁,但是为父从来不觉得你听不懂……那个孙月楼,我查过了,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经商人才,为父也知道宫里的人对石堡的态度,所以对她做的那些买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经商是一回事,私贩又是另外一回事,此事尽快罢手吧!我不知道你母亲给你留下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都不能做出不可挽回之事,更不能败坏了崇林王府的名声,你明白吗?”

“是……”这时叶让是真心知错了。那会儿他还不能明白商道上的规则,他根本没有“私贩”的概念,孙月楼也是理所当然得认为她家小公子无所不知,肆无忌惮得发展自己的才华。现在想来,父王既然将王府的名声挂在了一起,那件事情还是不做了的好。

“石堡有常统领护卫,为父一向放心,但是就你这样儿,以后去了京都我反而不放心。把你这两年的功课给我看看。”

“嗯……父王,怎么突然要看功课?”叶家的功课可从来不只是什么典章经文,更多的是兵书运用,排兵布阵的推演。小叶让想起自己房里那荒废许久的小沙盘,那是父王留下的任务,据说是根据八年前的北原之战为模型而排的,可是如今怕是潮了吧。

早就猜到他这贪玩的天性难改,看着这不争气的儿子,叶将军摇摇头,“待会儿自己去跪小祠堂,等你二哥来叫你的时候再起来。”

“是……”无奈得答应后他又抬起脚来。

“跪回去!听完再去。”叶将军冷冷得抛下一句话,召来远晟到自己身边,把一本军报交给他看,然后背过去看着那张半身高的牛皮地图,似乎把叶让晾在了那儿,“这是我收集到的情报,南诏那边没有问题,他们也知道我们现在离他们最近的就是我们叶家。但是北方却在蠢蠢欲动,他们也许正是因为我们我们不在北境,认为这是个机会。你看看……”

“十年之约快过了,今年是……第九年!”

“没错,为父最近可能要亲自回一趟北境。”说着他悄悄贴近远晟耳边说,不让叶让听到,“路途遥远,归来无期,你和老二照顾好你们母亲还有老三。”

“父,父王……我还在呢?”小叶让揉着膝盖将身子前倾,问道。

“你?跪在那儿听着吧!好好的资质可不能浪费掉。正好这地上凉快可以消消你心里的躁火。”说完冷冷得转回去投入得看着那张描了无数回的地图。

父兄二人不知道讲了多久,屋子里光线也暗了下来,不得不掌着油灯凑近那地图细看。周叔在门外敲了敲门框,道:“将军,二公子的生辰晚宴就要开始了。”

两个沉迷在分析形势的将军忽然才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转身过来,这才发现叶让这孩子像个小猴子一样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这被海水染成蓝色的月光撒在他的单薄的身体上,带走了他的神识,或许引着他去到了某处仙境之中,不然你瞧他睡得那样香甜,口水将冰凉的地板湿了一大片。

叶将军轻轻走下去,抱起他,示意远晟先去一步。

这瘦小的身体抱在怀里就像是抱着一团被布包裹着的骨架似的。

第二日清晨,叶让睁开眼,一身的酸痛感越来越清晰,他不得不艰难得舒展全身,坐起来,迷迷糊糊地赤脚走出来。

将军府里侍女不多,并且全都集中在叶夫人的院子里,叶让在走廊上也走了半天了都没有见到个人。平日里,这走廊上经常来往的都是抱着军报或者是朝中各种折子抄本的书吏和守将。只是今日怎么也不见个人影,连院子天井上也看不到一只传信鸽子。昨日是二哥的生辰,难不成全府上下都醉倒不省人事直至今晨?

对了!二哥的生辰!

突然清醒以后,他飞快得跑回二哥的院子,掩藏不住心中的喜悦,急急忙忙得打开二哥的房门。“二哥!昨日我竟然睡着了,你们怎么也没来叫我!竟然让我错过了……”

门“嘭”得一声开了,可是里面却静悄悄的一片……

他看到书案上一层一层的兵书,有不少残页在风中的吹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屋子里整整齐齐的,好像很久没有住人似的。

他疑惑地伸脚跨入房间,愣愣地走到里间,卧室角落里的架子空空如也,剑托上也只剩空气。他记得这里曾经立着一套盔甲,是父亲的好友亲手打造的,二哥日日擦拭,梦想着有一日能够随军出战;他记得剑托上本该放着一把绝世宝剑,据说是两年前铸剑大师涂北唐先生亲手铸造的剑作为二哥十三岁生辰的礼物,二哥视宝剑为性命,爱不释手。

他好像猜到了什么,慌不择路跑到父亲的院子。

“父王!父王——”

“远荆?慌慌张张地所为何事啊?”

“二哥呢?二哥的生辰我还没有……难道?”

“对!要是你昨晚你没有睡着,恐怕你大哥还要费一番心思呢!你和远江要是一夜疯狂,怕是今日就会误事。”叶将军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张满打满页的军报。大哥远晟也转过来,他刻意避开叶让水灵灵的湿润的眼睛。

“二哥……他去哪里了?”叶让怔怔地站在父王的房里,低着头,垂着手。

“北方草原在短短八年之内取得了统一,反对乌苏那大君的草原人组成了新的部落称为速烈部,他们时时侵入长城,扰乱我大唐北境。远江前去大名府去协助秦将军部署后备补给的相关事宜。一旦北方形势恶化,他将会随天雄军北上支援胜州守将齐徵。”

“怎么会……”

“远荆,身在将门,本就是聚少离多。他昨日过完十五岁生辰,是时候承担他的使命了。”

“父王……”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征战沙场是大哥二哥的使命,二哥也一直希望能够和父王一样守卫大唐边境。可是叶让呢,汉人、胡蛮也好,大唐、东越、南诏、北燕,还是北原,他并没有任何差别对待。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要向大哥二哥一样去履行自己的使命,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但是有一点,他对大唐,对崇林军的情义是早已刻在了骨子里的,崇林军的精神也早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他。不过现在他只知道,二哥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悲伤,和上次父王离开不一样,父王是去巡视,二哥却可能会上战场,为什么他的心里会忍不住的担忧。

这就是亲情?

原来自己早就有了家。

叶让忍不住滚烫的眼泪,满脸通红地撒腿就跑。

穿好衣服,离开将军府,叶让独自一个人飘荡在集市上。

他突然很喜欢这种集市上的热闹气氛,或许他突然就在这里找到了归宿,他将自己融入了人间。什么文明,什么“异乡人”,有关李晋的一切故事他都不在意了。他更加喜欢叶远荆这个身份。他在这里找到了家人,大哥和二哥从小就疼着自己,母亲宣义夫人宁奕姝也在不辞辛劳地教导自己识文断字,父王虽然严厉总是偏爱大哥,但是却又时刻关注着自己。

亲情的、知识的、为人处事的,他都在叶家学到了许多,由此他更加觉得从前的百年追杀和躲避追杀的日子并不是真正的活着,而现在这才是人应有的情感!也许这就是林若缺临死前说的“找到自己”。

这世间最难的,不是登上如何的高峰,而是怎样从山巅走下来。很多人无法再在知道了足够多的秘密、经历了足够多的变故以后,还能放下一切,重新活过。叶让可以。他不再是穿梭在时空的猎人,不再俯瞰这世间分分合合,起起落落,而是将自己深深地植入了这个世间,这一生,他一定要好好活一趟。

这次重生,对于叶让来说,不仅仅是躯体的重塑,更是灵魂的新生。他暗自立誓,如果不到万不得已,自己不再卷入这个大混乱的战场之中,那些在天虞山的漏网之鱼[L1],就任他们去吧。

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海岸。

“我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现在这样安宁的生活的,我只是希望,这样的生活不会随着我的长大而打破。尤其是被这复杂的出身。”叶让坐在海边的岩石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自言自语。

“叶秀凝,你说,要是你本来应该出生的那个孩子活成我这样,你会不会很欣慰?如果你高兴的话,能否给我一个提醒,我怎么样才能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他深深叹了一口,“我终究有一日是要去京都的。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布置一些呢?但是我就像逍遥江湖,闲云野鹤。虽然有一点对父王他们说的什么朝堂什么军务好奇,但是看到父王和大哥严肃的表情,我却对这些东西感到抵触。”

“叶秀凝,你说,我们俩的相遇是不是就是命中注定?遇见了你,我们俩的故事就紧紧地系在一起,你的愿望、你的生命都由我继承了去,就连麻烦事也没有落下。”

“还真是要感谢命运[L2],让你我相遇,让我有了新生。”

“至于做什么呢?说起来,这么久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也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了。”

“三公子何必在这个年纪就担忧这么多呢?”这时,后面无声无息得走来一位头发花白别着树枝当发簪的老者,拿着拐杖,却不是用来支撑的,拐杖上挂着葫芦,葫芦里却空空如也,身上挂满铃铛,走起来却没有声音。

“守山?你竟然来了崖州!”叶让一看,惊喜地站了起来,看到如今满脸皱纹的他,迟钝了片刻,“岁月不饶人啊……”

“八年了,老夫以为你已经忘记了当年的草原莽汉了。”他走过来,坐在叶让身后的岩石上。

叶让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守山一震,有些别扭。但是他惊喜地发现他的眼角竟然还挂着一滴泪水,忍不住去蹭了下来,泪珠在指尖上律动,他搓一搓,又舔一舔,终于蹦出一声冷笑。“竟然是咸的?”

“废话,眼泪难道是甜的?”

“我还以为你这个没有感情又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没有眼泪的。你竟然还就这么躺在我身上了?”

“怎么?我可是个无毒无害的孩子!撒娇是特权。”

“哈哈哈——”守山翁摸着自己的胡子,看着怀里这孩子,畅快地笑了,“你变了,变得更像人了……”

“废话,我不是人是什么?说起来,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

“当年,我知道了天虞山一战,我知道,你们这些被奉为传承的神仙呢就快死绝了。可是我走南闯北,竟发现崖州这个地方有个小祖宗,行事作风让我想不猜出来都难。”

“还好有你……”叶让闭上眼睛,轻声欣慰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欠你良多……守山兄的武功造诣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出神入化的境界,我都没有发现你的到来。”

“都是你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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