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宜雯再次找上门来时,时间已经是两天后。
乔西微正在给十二换尿不湿,是陶钱钱过去开的门。见到来的人是潘宜雯,陶钱钱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她让潘宜雯等在门口,随后回屋去叫乔西微。
“要见她吗?”几次见面,陶钱钱对潘宜雯的印象都说不上好,“要不要我现在就去让她走?”
乔西微轻轻摇头:“这一次让她走,下一次她还会再来。”她了解身为一个母亲的执着。
经过几个月的学习,乔西微照顾十二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了。换好尿不湿后,她抱了抱十二,用脸蛋亲昵地挨了挨十二的,才将她小心地放回了摇篮里。
十二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乔西微。
陶钱钱说:“那你去吧,我在这边照顾小十二。”
乔西微应了一声,走出了房间。
门又开了。
潘宜雯立即转身,盯着乔西微,眼神里情绪涌动。
“在咖啡厅,你什么都没能证明。”乔西微道。
潘宜雯这次来,也正是想要解释这件事:“是我错估了江厉玄。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丝丝的事真的是姚青岚做的。”她心中焦急,“请你帮我一次……就一次,让我见见江锦衍……让他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他的一个女儿存在。”
乔西微的眼神动了动。
半晌,她摇头:“抱歉,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我不能插手。”
潘宜雯脸色一白。
乔西微道:“江厉玄那天说的话很有道理。有些事一早就已尘埃落定,做人不应该太贪心。”
门“咔擦”一声在她面前关上。
潘宜雯的身子颤了颤,伸手扶住墙壁,才稳住了身形。她深吸一口气,无声苦笑。鬓边的银发在灯光的照射下变得更为刺眼。
她走了。离开了乔西微的小区。
游魂般在路上前行着,潘宜雯随着路人走了停,停了走。终于,她掏出手机来,拨出了一串号码。
温柔的男声一响起,潘宜雯就立刻接话道:“我回江市了。”
男人即是陆易寒。他问:“为什么?”
一想到丝丝现在的样子,潘宜雯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医生说我女儿再也治不好了……是我害了她……是姚青岚害了她……”
“姚青岚?”陆易寒的语气略带了几分惊诧,“你确定?”
“嗯。”潘宜雯一抹眼泪,哀求着他:“请你帮帮我,我要报仇。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江厉玄已经知道了我回江市。”
几分钟的沉默过去。
陆易寒的声音终于响起:“你想要怎么报仇?”
潘宜雯迟疑了一下。
陆易寒轻笑:“你看,你连怎么报复姚青岚都没想到。我又如何帮你?潘宜雯,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要确定,你和你的女儿现在还能承受得了江家对你们的任意一次打击么?”
潘宜雯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是,一直以来她都是盲目的。盲目的想要寻求发泄的点,想让姚青岚相应的付出点代价……但她到底想要什么,还真没想过。
电话被挂断。
浑浑噩噩的到了家门口,潘宜雯打开门,光亮随着门板的移动慢慢透进屋内。
“丝丝?”她冲着客厅唤了一句。
话音还没落下,厨房那边就传来了一阵响动。潘宜雯赶紧关上门,连鞋都没换,便急急地奔去了厨房。
门“砰”地一声被她推开。
“啊!”丝丝尖锐地叫了一声,往后一退,将手上拿着的剪刀往自己的胳膊上割。她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在皮肤上划开一道又一道的口子。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滴到地板上。潘宜雯惊慌地看着,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你干什么!”她冲过去,一把夺过了剪刀,往身后一甩。
丝丝呜呜地哭着,躲着潘宜雯的靠近。
“丝丝……”潘宜雯叫她一句,刚一动作,丝丝就一副看到猛兽般的样子,拼了命地躲开。
“你过来。”潘宜雯停住。
丝丝缩在储物柜旁,没有回应她,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只看着手臂上的血,红色的,似乎只有这才能让她安心。
潘宜雯咬牙,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红,手指不住的颤抖,眼泪也不断地流。
“丝丝,你在这里乖乖地等妈妈一下。妈妈去给你拿东西包扎伤口。”虽然丝丝听不到她说的话,但潘宜雯还是如常地对丝丝说道。而后才转身走开,去客厅拿医药箱。
她忍着,没让自己当场崩溃。快速地拿了医药箱后又折返,跪在离丝丝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拿出碘酒和纱布来,让丝丝伸出手臂。
丝丝将头埋在双腿间,拒绝看向潘宜雯。
“是妈妈的错……妈妈不该让你去公园……”潘宜雯不住的道着歉,眼泪都快流干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让丝丝去人多的地方会刺激到她,加重了丝丝的病情。从那次公园回来后,丝丝的情绪就时常不稳定,还经常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她本来已经将家里比较尖锐的物品都收了起来……出门前也刻意将厨房门关好……为什么丝丝还是进了厨房?
鲜血越流越多,将丝丝的衣服染红,很快变成暗红的一片。
“丝丝……”潘宜雯没办法,只能主动地伸出手去触碰丝丝的手指。
两人的皮肤刚一接触,丝丝就发了疯似的大叫了起来:“啊!啊!”
丝丝的叫声终于将潘宜雯的最后一根神经压垮,她挺直身子,一巴掌朝丝丝甩了过去,冲她吼道:“不包扎伤口你想死吗?!!”
空气中响亮的清脆声让厨房里的两个人都愣了神。
丝丝痛苦地呜咽了一声,始终不敢看向潘宜雯,只低头小声地哭泣着。
潘宜雯怔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掌。上面布满了粗糙的掌纹,皮肤也早已不再细嫩……她刚刚打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就是用的这双手打的她……
丝丝还在哭。
潘宜雯压下心底泛上的酸涩,手上用了力,钳制住丝丝的手,将她拖过来,强制性地给她包扎伤口,上药。
丝丝虽然极力不想被人触碰,但到底因为害怕潘宜雯,所以不敢挣开。
幸好那把剪刀不太锋利,虽然血流了很多,但伤口不深。潘宜雯处理完丝丝的伤口后,又带着她去卧室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潘宜雯一松开丝丝的手,丝丝立刻就逃得远远的。如惊弓之鸟,一直盯着潘宜雯的动作,只要她一动,她便也跟着挪地方。
潘宜雯收拾着厨房,从未有过的疲惫感一股脑地朝她袭来。
衣服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手里的动作一停,潘宜雯定了定神,摸出手机来接听。
“请问你是哪位?”她声音沙哑地开口问道。
“我姓冯。”是个男人的声音。
冯?潘宜雯皱眉,顿时就联想到了乾煌上面。乾煌有三个大人物,分别是江厉玄、冯梓离和司范。
“你是冯梓离?”潘宜雯问道。
“嗯。”
潘宜雯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下意识抓皱了衣服下摆。她有些紧张,也有些莫名,不明白为什么是冯梓离打电话给她。
“江总安排了最好的医院让你女儿休养。”冯梓离直接道。
“你们有什么目的?”潘宜雯第一反应便是怀疑。
冯梓离冷静地道:“你女儿的情况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江总这么做,只是想少一个麻烦,同时也希望你的女儿能有一个好结果。就这么简单。”
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潘宜雯呼吸放缓。她不由得想到了第一次去找江厉玄时,对方直接给她的一张巨额支票。他似乎是真的不在意她的存在,如冯梓离所说,只是想少一个麻烦而已。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顾忌,可以去找江厉玄的原因。就冲这一点,他就不会把她的行踪告诉姚青岚。
冯梓离耐心地等待着潘宜雯的回答。
潘宜雯晃神,目光一转,地上的一片狼藉刺痛了她的眼睛。屋子里很安静,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这里似乎就只有她一个人。
丝丝怕她。她以后都不能再好好的照顾丝丝了。
“好。”
最后,她听见自己是这么回答冯梓离的。
乾煌。
冯梓离结束了通话,走到江厉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进去。
“她答应了。”他对江厉玄道。
正在办公的江厉玄听到冯梓离的声音,抬眼看向了他。沉默片刻后,说:“找医生再为潘宜雯的女儿确诊下,看能否有其他办法治好她。”
“就算你帮了她这个忙,治好她的女儿,她也不会感激你的。”
江厉玄淡淡一笑,“她的感激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用处。”
“行行行,听你的。”冯梓离有些无奈地道:“我马上让人去安排,接她的女儿去医院。”他转身,想到什么又回头对江厉玄说了一句:“你放心,这事情我会保密的。”
“嗯。”
等门阖上,江厉玄才拿起桌旁放着的手机,点开微信里的未读信息。都是姚青岚发给他的,刚拍的十二的照片。
江厉玄看了许久,眼神里渐渐泛上一丝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