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绿水城后,兜兜转转几旬。
秋过入冬,水泽冻彻,当年波澜葱河此如霜。
小狐狸贪玩,若遇见冻厚的湖,总爱去那冰上撒泼,有时也会拉上那条跛驴。
它们疯闹时老和尚则会替驴子拿背上驮的包袱,偶尔也会去冰上坐着打禅,似感悟冰下流水之无声,可偏偏就是都不喊李白。李白心如痒痒挠,但是又得故作矜持,小狐狸若是不喊,便上也不上那冰湖,若是喊了,则扭捏半晌,而后笼起袖子,潇洒地迈着小腿儿,一刺一蹭的滑那冰。还有一次甩帅想给众人表演个难度较高的动作时,因招不亮脚底打滑给摔了个狗吃屎,笑得驴子鼻子直哼哼。
李白恼羞成怒,届时手握剑来,一蹬脚,从冰冻的湖底弹出一矮个的老者,模样也是不讨喜,鱼首人身,唇边还生有两缕长须。那老者哈着腰,双手作天揖状,一副任君殴打责骂老奴绝不还手的模样。
李白顿时瘪了气,心底一琢磨,咱自个儿摔的跤也不能怪人家呀,便挥挥手让其下去了。老者到算个人才,走前捉了六尾活蹦乱跳的鲜鱼来,李白更没脾气了,小狐狸跑来眨眼笑着拍掌道今晚有鱼吃喽,李白之后冲老者谢了一礼,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找来木叉子插鱼生火烤了来吃。
“大王,以后......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鱼嘛?”小狐狸舔嘴,唆了唆手指上的油,手里的那条烤鱼儿已经全个的进入自己的小肚子里游徜去啦,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呀眨的一脸期切地看着李白,心情很好的样子。
“哈哈,下次咱们就不吃鱼啦,大王给你做荷叶包的饭和泥裹的鸡吃!”李白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膛,把一旁闭眼思禅的老和尚都给逗乐了。
“唔”
小狐狸伸出右手的小拇指来。
“大王还会骗你不成?”李白苦笑。
“哼我不管,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马猴,某人要是说话不算话就是老王八。”
话落,小狐狸还给按了个手印。
李白看着自己大拇指上的那只油腻的小狐爪子,止不住的笑,一旁的驴子哼着气蹦跶了过来,把自个儿的一只小驴蹄子也碰了上来,趾高气扬地冲李白挑了个眼,暗示自己是见证人,也要吃到的昂!
“滚蛋!”李白一拍驴毛,笑骂道。
......
此后,一场大雪的夜里,雪如柳絮儿白,更如老和尚额间的眉,若落在额间,则不知是雪还是眉。月转乌啼、万物寂寥。他、老和尚和小狐狸还有那头跛驴兜比脸还干净,没钱打尖也没钱住店,一行往西走,山林之中,无人之野,方圆里更无人家可投宿,天地间一片积白,踏着丈深的雪,一踉一跄,终见了一座旧庙。
李白刚寻遍庙周找来木头生起火,“嗡嗡”身后青莲剑躁动不已,李白嘘了声安静,凝眼望去,远远见得从鹅毛飘兮中走来两人。
背着竹箱书童打扮的少年搀扶着另一人踱进庙来,少年嘴角机灵,逗得那人连连发笑。
进庙后,书童少年看见李白一行先是错愕地一愣,收敛了笑意。那个着轻煖华服似公子的男子垂头轻问了声“若何?”,在冬天就算小呼一口气,都能见着平日难见的白烟。书童少年摇头道无事,笑称只是有人先他们来了一步。而后警惕地快速扫了李白两眼后,手捏紧竹箱朝庙的另一隅而去。
小狐狸眯眯眼,好奇地戳了戳自家大王,“那人?”
李白莞尔,一把搂过小狐狸,伸手给它蒙上眼睛让其窝在自己怀里。抽时偏头扯了眼,哑然失笑。那头早已呼呼入眠的毛驴!
“乖,快睡吧,今晚大王守夜了。”
小狐狸听罢,埋起耳朵,抱得紧了。只觉得很温暖,不知那暖源来自大王的体温,还是......自己茄红的脸颊?
庙外是黑乎也、雪落成糖一片片,庙宇静得只能听见老和尚在耳畔响起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口诵经忏。
整个庙只有那一团摇曳的火,暖得人觉得世间有此依托才能安稳的活。
那公子,光景不过束冠年华,眼上却缚了层白绫。
书童少年跺跺脚抖掉背后肩上的雪,而后踮脚替自家公子摘去头上戴的暖耳裘帽,转了一周,细心拍去男子身上的落雪免得过时雪化湿了衣服,手利落嘴上也没闲着,有些埋怨也有些心疼地小声絮叨:“公子呀,公子,这一路漫眼望去是皑皑松雪封高山,天下英豪过短栈。道路难走也是不说了,只是天气愈发严寒,老天爷天天在云端捻盐,咱们此行出来既未带汤婆子也没带碳炉子,身上更无多少钱粮衣物,若再羁里数百,瘦铜和公子不被冻死都会被饿死!再说公子本就体质不好,万一生恶染了风寒,四野一片荒凉又哪里去寻那大夫瞧病?公子呀,不若咱折回去吧。”
书童少年摇了摇自家公子的袖,小声哀求着。
那公子虽是看不见,耳里却细细听着,想来也是知道自己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小跟班的性子,脸上定是颜色百异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喷笑了出来。
书童少年刚擦完了脸,便听自家公子调笑着问:“瘦铜,莫不是怕了前面那条锁链桥?”
名唤瘦铜的书童少年,拍去砸满头的雪,心想着贼老天狠心夺双眼,让自家公子从小便目不能视,但公子也是自强长气,在心里头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嘅!”瘦铜叹了口气,公子还是公子,既已知了自己心思也只能作罢。于是开始为公子打点周身,先匐在地上吹散烟尘蛛网,然后再从竹箱里取出羊毛毡毯铺好扶着公子坐下,又拿出裘衣给公子披上,最后从身上掏出火折子,拨开盖,吹去一口,燃出火来,又不知从何处寻了点李白留剩下的一些干草,火愈旺,那书童少年便挨着自家公子坐了。
李白见状心底一笑,在不妨碍小狐狸睡觉的情况下,呼出一口热气用手掌拢住揉了揉脸。那少年将竹箱藏于身后,如同一个本不贪吃的小娃娃吃了一个估计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超好吃的零嘴,当时舍不得吃完事后又怕人偷,藏起来后又犹豫担心总是时不时瞅一眼。模样实在可爱。
李白眉儿轻纵,欢快之意溢于言表。庙外还在飞雪,雪这个顽皮的小家伙,是个性子霸道又爱卖弄的孩子,在它要玩耍表演的时候,是不许别人走的。需得等它尽兴了、耍累了,才摆摆手,让你过了罢。
一时忘形,微动了个身,怀中酣睡的小狐狸似乎嘤咛了一声。不好这妮子要醒?!还记得一次无意间将熟睡的小狐狸吵醒后,那个悲惨场面,李白登时整个身子都不敢动弹,漏壶滴答时间延续,眼见汗水都要冒出,心里却忽的闪了个念头,等明儿停雪,大家一起做个雪人再走?
心底愈发期待起来,倒也沉沉睡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