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她来到三楼,王舒冉开了门,站在门边,让他先进。进屋看到深红色的地板洁净光亮,左手边一张写字台上面有几本书,南窗台上摆着一溜花盆,养着君子兰、小月季、含笑花、兰花等。西边是交换机,靠北墙是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兰白条纹的床单。
房间虽然不大,却清幽雅致,这个工作环境太适合她了,张柯桢想。
“你坐吧!”她把写字台边的椅子拉过来,自己坐在工作椅上。
“我们这个小地方到了晚上特别寂静,你可能不太习惯”
“挺好的”他停顿一下“刚来时晚上停电不太习惯,现在觉得烛光也很有意境。”
“这说明你的适应能力强”
“我不是适应,而是喜欢上这个地方了”他微笑着说,眼睛透着温柔的光。
王舒冉微低头羞涩的避开他的目光“是吗,那你争取多来吧!”
“你希望我来吗?”张柯桢直接追问,眼睛也一直看着她,但笑容收回了,十分认真。
王舒冉对他的问话不知所措,脸一下子红了,手不停地捏着棉衣上的扣子,脸上带着微笑。由于猜不透他的意图,她显出一点犹疑不决,生怕自己的举止失宜,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能符和她此刻的情感。她不知道,每当她不自信,羞怯地看着他时,是张柯桢觉得她最动人的时候,也是最让人怜惜的时候。她只好随和的说“我当然欢迎了!”
“欢迎?”他重复道“我不太喜欢这两个字”
王舒冉知道自己的话有点闪烁其词,可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开玩笑的”他意识到自己心太急了,可能会吓到她,这时外线的灯亮了,王舒冉转身接电话“喂”几十秒后
“请你不要这样了,你已经给我造成困扰”
又停了一段时间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再说你何必这样放低姿态,天涯何处无芳草”……“单方面的执着是不被认可的,我不想说伤害你的话”
……
“好了,到此为止吧!”她把外线撤下来,
一转身张柯桢已不在椅子上坐着了,他站在写字台边,翻着上面那几本书,他眼睛从书上移向王舒冉什么都没问,她已觉得他在等待回答了。
“相亲惹的祸”
“你会去相亲?”
“怎么,你没相过亲吗?”
“我没相过”
他说着手里拿着《呼兰河传》又回到椅子上,
“是呀,你是不用相亲的,凭你的条件,姑娘在后面排着队呢”她有些嫉妒地说。
“你来排吗?”
王舒冉又吃惊地看着他,今天他怎么竟说出乎她预料的话,
张柯桢看她那不知所可的样子笑了说“好了,不逗你了。我不太喜欢应酬,工作又忙,所以没人排队”
接着他问“你喜欢这本书啊!”
“我喜欢萧红,她就是呼兰县人,离你家那儿不远”
“我知道!我还去过她的故居呢!”
“她写的那种乡村生活我很熟悉,我爸爸曾被归类为臭老九下放到农村去改造,我的童年、少年就是在乡下过的,捉蜻蜓、追蝴蝶,看着她的书就被带回到过去,非常亲切!”
“在乡下一定很苦吧?”
“童年不知苦,只要吃饱了肚子就开心的玩耍,小时候很怕黑,爸爸被隔离审查时我才七岁,那漫长的黄昏和夜晚,我在家门前的路灯下等着妈妈参加批斗会回来,自己不敢在家。”
他的眼中充满了爱怜之情。王舒冉看到他的神情,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为什么会不自觉的对他敞开心扉,陶醉于一种莫名的怡悦里,清醒清醒,不要陷进去。
“你经常出差一定很开心”
“你说错了,都不愿意出差,特别是成了家的。”
“我这个工作都没有出差的机会,就像被圈禁了,长这么大只去过阿兰市,不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我一直就生活在这样的小圈子里,尺泽之鲵而已。”王舒冉感到缺憾地说。
“别妄自菲薄,你腹有诗书,够出类拔萃了”他赞赏她。
王舒冉对他笑了说:“能令你青眼相加,颇感侥幸。”
“侥幸!你用词太刁滑。在我眼中你就是这样的。”
“可我不通世故,处理不好人际关系”她气馁地说。
“好人缘是需要圆滑,但做人不能没有个性,一味的逢源往往会失去人的独立精神和意志,知识和阅历能提升人的格调,只要完善自我,别在意那些肤浅的东西。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全面。再说孤独,一个人的孤独感,大多都是来自心灵的,并非环境,如果没有相知的人即使在人群中也是孤独的。还有嫉妒,嫉妒是自卑无能和虚荣的产物,当你被人嫉妒了,说明你有强过他的地方,他不如你。你不世故,有孤独感,被人嫉妒,说明你鹤立鸡群,不同凡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你应引以为傲”张柯桢这一番话着实安慰鼓励了她,心中的阴云也被驱散了。
面前的这个人了解她、欣赏她、赞美她,这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心理有一种满足的幸福感。
不过她却说“你过甚其词了”
“相信我的判断”他真诚的说:“一件物品的价值于摆放的位置有关,同一个模具出来的琉璃缸,摆在皇帝的御案上就是无价之宝,摆在公厕里就是一个烟灰缸,贵和贱只是一个平台,不是物品自身的价值”停了一下他说“不说这个了,你在这儿工作几年了?”
“有五年了”
“天呢!去年我就有来这里的机会,但我不愿意来,否则我们早就认识了!”他十分懊悔的样子。
“怎么来到这里的呢?”他接着问。
“听父亲说,当时有个单位要父亲去,条件是给家属房,安排子女工作。我们这儿的前任书记是个朝鲜族人,为人很正直,为了留住父亲答应安装交换台就安排我。我父亲在工程科,你应该见过的。”
“我不知道哪位是!”
“也不知道我在这儿还能做多久!”
“为什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新的书记来了,这个位置被人觊觎着”
“不用忧虑,也许会有更好的等着你”他充满信心地说,
“生活就是一种希望,你虽不知道它来自何处,但你所期待的可能就在不久的将来突然降临。”
“平时你不多言,实则藏锋敛锷”她赞佩道。
“说话除了正常的沟通外,是要看说与的对象,是说给懂得人听的,否则不必浪费口舌”稍微沉默了一下,张柯桢看一眼手表,然后起身说
“好了,快九点了,你身体不舒服早点休息吧!”她起身送他。
他下楼见小会议室还在玩牌,便径直回房间了。他坐在床边上总是回味着他们的谈话,她的表情动作,他会把她的形象在遐想中跟许多姑娘的形象并列起来,王舒冉的形象是那么鲜明,他知道自己爱上她了,一旦爱上了,从此就是唯一能给他带来欢乐或痛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