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海岸,夜色已深。
一队黑衣人蒙面站在岸滩边,周围一片死寂。不一会儿,海面上亮起一盏灯,闪了几下,似在打暗号。其中一个黑衣人挥了挥手,后排有人点亮一灯笼,晃了两晃,算是回应。不一会儿,一艘船靠了岸。船上下来一人,身型有点微胖、络腮胡子,依旧还是明朝人的头束。
为首的两个黑衣人此时也下了马,向络腮胡子拱手问安道:“洪大人。”
这位洪大人也回礼:“刘大人、陈大人。货可都齐了?”
黑衣人手一挥,后面的随从推来了几辆车,车上满是木桶。洪大人点了点头,也回首让人从船上搬下一个木箱,揭开给黑衣人过目。里面是一整箱码得整整齐齐的白银。黑衣人也不清点,只点点头说:“上货吧!”于是两方的人手便七手八脚地把几车木桶往船上搬,一会儿功夫便全数安排妥当了。
洪大人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说道:“请转告伍爷,下个月我们需要的量比今次的翻一倍。”
那位叫陈大人的黑衣人惊了一声:“翻一倍!”
姓刘的黑衣人瞪了他一眼,转头向洪大人说道:“我会转告伍爷,请静候消息。”
洪大人拱手道:“静候佳音。”说罢便上船,又消失在夜色中。
陈姓黑衣人也挥手让人抬走装满银子的木箱,一群人上马转头离开海岸。陈姓黑衣人凑到刘大人旁边,小声嘀咕道:“下个月又要翻一倍,哥,你说他们那破岛就那么多人,要这么多盐吃得完吗?”这位刘大人也没扭头,只悠悠地说:“管他是吃还是用,哪怕拿来泡澡呢,总之他给足银子,我们给足盐就行了。”说完又转头道:“你小子给我放机灵点,遇事大惊小怪惹人笑话,丢我刘梧的脸。”
刘梧听罢,忙堆笑道:“是是,刚才我失态了,惹哥生气。下不为例。”完了又说:“这一个月货量翻倍,咱们来得及吗?你说咱们爷会接这生意吗?”
“送上门的银子为何不接。再说这点货量算啥,再多翻个一倍,咱们爷也能应付。”刘梧斜眼看了他一眼,这个陈槐是自己的远房堂弟,以前也很少走动,后来不知道哪里打听来的消息,跑来找他要谋份事。当时正好手下有人办事不力被处置了,缺人手,这陈槐正巧会些拳脚,身手还算可以,于是跟爷说了一声,顶替了上来。刘梧微微有些瞧不上他,觉得他有点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但是却很享受他因此表现出来的恭维和崇拜。“跟着我好好干,以后保你荣华富贵,光宗耀祖。”
“是,一切都听哥的。”陈槐谄笑答道。
而夜色中,刚才搭货的那艘船已经靠近另外一艘停在海上的大船,船上的人立马下梯子搬货,今晚露重,一人正扛着木桶往上走时,一个脚滑,踉跄了一下。这一踉跄不要紧,木桶随即便掉下了海。工人一见吓了一跳,赶紧跳下海去捞,没想到这个人水性一般,夜色水凉,加上人被吓得异常紧张,刚一下水就抽筋了。自己在水里扑腾个没完,木桶却是越飘越远了。工友们见状赶紧救人,有几个水性好的试着去追木桶,但都差那么一点,一时间人声开始嘈杂起来。络腮胡子见状厉声道:“吵什么吵,别管那桶了,赶紧搬完剩下的上船,别惊动了岸线巡逻的船。”听罢此言,几个浑身湿透的工人才赶紧上了小船,搬完剩下的货,收梯子完工。络腮胡子上了船,挥了挥手,旁边的人便回头嚷了一句“起锚”,浓雾夜色中,大船往海对岸使去。“大人”,旁边一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一桶怎么办?”
洪大人望了望这海面雾色道:“大海茫茫,任它飘吧!”接着又转头吩咐道,“刚才那个工人回去给个处罚,下次莫用了。你小心护运,莫要再出差错。我先去歇息一会儿。”手下应了一声,便领命退下了。
黑衣人趁着夜色慢慢悠悠地往回赶,约过了两个时辰,一行人到了天台山脚下,拐过竹林小路,远望见一座庭院,大门紧闭。刘梧抬了抬手,黑衣人全部下了马,摘去口罩。刘梧让其他人就地待命,唯带着陈槐和另外两个抬着银箱的人往前走。快到院门口时,刘梧从怀里拿出银哨吹了吹,不一会儿院门开了一扇,刘梧这才继续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对陈槐低语道,“进去不要东张西望,不要出声,否则出了事我也保不了你。”陈槐被这肃静的气氛也给吓着了,连连应道:“是是。”
进了院门,只是一进,刘梧轻车熟路地继续往前,过了二进厅,依然不见有人,但刘梧明显更谨慎起来,脚步更疾也更轻。到了三进时,里面走出来一人,面孔清秀冷峻,身材高挑、一身白衣长袍在夜色里份外醒目,陈槐偷偷望了一眼,若不是看着束袖且手里握着剑,浑身透着冷杀气,这身容气质实在像极了戏本里的翩翩公子哥。这白衣人见着刘梧淡淡地问:“办妥了?”刘梧半低着身,答道:“妥了。洪大人还有话要带给爷。”白衣人点了点头,然后说:“你跟我进来。”说罢转身往里间走去,刘梧赶紧示意随从放下钱箱,又命陈槐说“在这里等着。”言罢便急急地追上去。
白衣人站在里间门外,报了声:“爷,刘梧回来复命了。”里间传出一声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白衣人推开门,先踏了进去,刘梧紧跟着走进去,再麻溜地转身关上门。
屋内摆放雅致,典型的江南陈设,书画额匾一样不少。屋的中间是会客厅,房间两头一边是书房,另一边用屏风挡着,也瞧不见是啥。声音是从书房那头传过来的,只见一人端坐在书桌前正悠悠地写着字,头也没抬。刘梧一见此人便单膝跪下:“爷,刘梧前来复命。事已办妥,收成已带回。”
“嗯,路上可有意外啊?”依然没有抬头,在认真地写着字。
“没有,我等加倍小心,一切如常。”刘梧谨慎答道,“另外洪大人托我给您带个话。”
“哦?”爷这时候搁下了笔,“什么话啊?”
“洪大人说下月的货要翻一倍。”
“呵,这帮人胃口是越来越大了。”爷笑了笑,“行了,你下去吧,回头领点收成给弟兄们分一分。”
“小的不敢,给爷做事乃小的份内之事,不敢另求赏赐。”刘梧话虽如此说,但心里早乐开了,一天天地这么辛苦,为的还不就是这点银子。
“晨风,你去安排吧。”爷并没有接刘梧的话,他也知道刘梧心里的算盘,不想多言。
旁边的白衣人道了一句“是”,之后便跟刘梧使了个眼色,刘梧连忙道“谢爷鸿恩,小的告退。”而后便心畅气顺地跟着白衣人退了出来。
出了门外,晨风从衣襟里掏出一袋银子,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了,扔给刘梧,没有多话。刘梧也识趣地哈腰作谢,然而吩咐手下将箱子放置妥当,然后又轻手轻脚地带着一队人退了出去。出了院门好一阵子,刘梧才深喘一口气,然后又斜眼看了陈槐一眼,说:“瞧见没,好好跟着我干,自然有你的好处。”陈槐一早被院里那肃静的气氛所震住,知道这是跟了个大主,想着之后的锦绣前程,心里甚是喜悦,又将刘梧恭维了一番,弄得刘梧也有些飘飘然了。
“哥,刚才那个白衣人是什么来历?”陈槐掩不住内心的好奇。
“他?那可是个厉害角色。他叫叶晨风,自幼在爷身边长大,爷对外都称是他的养子,头脑灵活,身手过人,而且无情。”
“无情?没娶媳妇?”
刘梧觉得陈槐这白痴逻辑实在是很小家子气,但还是答道:“娶没娶媳妇我不知道,但据说没人见他笑过。而且杀伐果断,之前我那个副手上次运货时,被人跟了路子没发现,后来查出来后他直接就……这样”,刘梧比划了一个割颈的手势,“而且都没跟爷说,直接就解决了。后来爷知道了也说下手重了点,但这人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杀鸡儆猴,以后难保漏洞更多。‘这爷也不好说什么了。”说到这里,刘梧倒吸一口气,“得亏那次我因为家里有事回去了一个月,要不然这刀说不定就落我脖子上了。”
“比爷还狠啊!”陈槐感慨道,“哥,要是你在,肯定也不会被人跟了路子了,哪能跟那副手一样。”刘梧听到这话觉得甚是舒心,不得不说这小子嘴巴是挺会说话的,于是笑道:“是啊,怎能跟他一样。话说若没这一出,你小子今天也坐不到这个位子上来。”
“是,都是托大哥的福。”
“时也,命也。”刘梧感慨一番,跟着一众黑衣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晨风等刘梧他们出了院门之后,又拐进去里间。
“爷。”
“他们都走了?”
“是,都走了。”
这时,这位爷才放下笔,欠起身,缓缓走出书桌,“下个月货要翻一倍,这事要早做安排。这个月下手有点太急,怕是已经引起注意了。”
晨风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爷转了转身,继续说:“你告诉陆清,分几个渠道备货,不要挑一个篮子。”末了又说道:“这地方呆得也乏了,准备一下,明日动身回杭州吧!”
晨风应承道:“是。”见爷没有要再吩咐的,便转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