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时间眨眼而过,盛夏已然褪去了华丽的外衫,露出质朴素淡的内里。
秋天悄然到来,但忙碌的人们却浑然不知,或许是城市里的环卫工人太过勤劳,扫尽了每一片飘落的枯黄叶片,又或许是人们过于专注的忙碌于自己的生活,以至于忽略了秋天的色彩。
当潘古发现秋天到来时,正是它因为被大家忽略而微微发怒的时候,空气里淡淡的冷气,就像是秋姑娘此时此刻的心情,微凉。
潘古扶着顶楼的护栏,深深吸了一口混着花香的空气,身心在那一刻全然放松下来。
时间过得真快啊,潘古在心中感叹着,还记得自己刚来那天,他全身每一个汗毛都戒备着,对冥北,对白月飞。
他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放下了戒心,也许是因为某一件事情,也许是在接触中潜移默化的改变。毕竟木渎大厦里的所有人都非常非常好。
白云飞的徒弟阿杰住在顶楼。他跟着白云飞学习法术,降妖除魔所得的工资全都投给了他深爱的股市,俗话说一入股市深似海,茬茬韭菜割茬茬。
他经常捉襟见肘,却又不敢和他师父说,时常是有这顿没那顿,一身现下没人会穿的袍子被他穿了又洗洗了又穿,顶着个锅盖头蓬头垢面的昭然过市,初见或以为他精神方面有什么问题,但接触久了就发现,这个人心思很单纯,也很好相与。只是他这副样子,实在是没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他,但他却也乐的清闲,没事儿就和春姐他们耍耍牌。
说起春姐两姐妹,潘古眼中晕染上笑意。花美丽和春姐姐妹俩,住在八楼。白云飞说,八楼8号最吉祥,八方进财,八方纳福。最适合做生意开花店的春姐。果然像白云飞说的那样,自从她们搬到了八楼,春姐的花店生意就顾客多多,财源不断。花美丽和白云飞的年龄一样,按理说应该早就结婚生子了,可是她似乎恋爱的那根线没有开,这么多年除了弹钢琴就只知道弹钢琴。
还有徐至和,他是住在七楼的,他的工作是在拳馆教小孩子打拳,别看他长的孔武有力,其实他特别善良,可是因为他的长相,没有姑娘敢接近他,因此和阿杰成了难兄难弟。
柏伯何婶住在二楼,何婶身体不好,常年坐在轮椅上,柏伯为了照顾何婶,不能出去工作,于是白云飞就让柏伯看管整个大厦,柏伯何婶很感谢白云飞,工作起来也尽心尽力。只是这二老有个小毛病,总是记不得卫生纸要扔在纸篓里,时常将下水道堵住。通下水的工作两人做不来,却苦恼了冥北。
冥北…他是白云飞的小叔,是白云飞女儿情儿的亲叔叔,自情儿爸爸和白云飞在一起,冥北就住进了这木渎大厦。冥北有一项了不得的技能,那便是制符,他制的符专供白云飞使用,为白云飞除魔卫道的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白云飞和这些人都在大厦里住了几十年了,大家关系好就如同一家人,他们时常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打打闹闹,这样的氛围让潘古觉得很温馨。
至于潘古他自己,白天被安排到白云飞朋友的酒吧打工还债,下班了还要被白云飞各种使唤,虽然是这样,可是却觉得很开心。
看着白云飞因为情儿顽皮生气,看着阿杰被白云飞惩罚,看着冥北和情儿联合起来恶搞白云飞,看着阿杰虽然对白云飞怨声载道,却依旧很关心她,这样一个有着欢声笑语的大家庭,让他渐渐的融入了他们。
可是有时候,也会看到不一样的白云飞。看到白云飞一个人在深夜望着月亮出神,一个人暗自神伤。
冥北告诉他,白云飞其实是在等一个人,一个对她来说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人。他知道,他等的是谁!冥南!
清溪阁,傍晚,刚放了学的情儿心情不是很好,她垂着头,甩着两个宽大的袖子气闷闷的走进来。将书包甩到沙发上,嘟着嘴吧一副受气的模样走近白云飞。
“妈,我今天又被老师骂了,我讨厌死他了。”
嫩嫩的小女孩声音传来,带着委屈带着愤慨向自己的妈妈诉苦,然而白云飞却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并没有理会情儿。
情儿生气的跺跺脚,转身跑到潘古的身旁,潘古已经接手了阿杰干了几年的杂务工作,此时正拿着扫把有一搭没一搭的扫地,情儿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潘叔叔,你别扫地了,陪我玩儿一会儿好不好。”
潘古弯腰摸了摸情儿的头,努嘴向白云飞的方向,然后小声对情儿说:“情儿乖,叔叔现在在忙,等叔叔扫完地再陪你玩好不好?”
情儿扯着潘古的衣袖,左摇右晃,道:“不嘛不嘛,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等你扫完地还要拖地,拖完地我妈妈还会给你找别的事情做,你什么时候才能陪我玩呢?”
潘古蹲下身,扯下晴儿拉住自己手臂的手,拍了拍她的头安抚道:“情儿乖,叔叔也是没办法!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妈妈,叔叔也是被逼无奈呀,谁让叔叔被迫签下了不平等条约呢。”
情儿撅嘴看了潘古一眼,又斜瞟了自己妈妈白云飞一眼后才道:“哼,那是叔叔太好骗了,中了妈妈的计!叔叔就是个大笨蛋。”
说完,情儿对潘古做了个鬼脸儿,然后背起沙发上的书包,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白云飞抬头看了情儿一眼后,转头就看向潘古,她没有说什么,随后将视线又转回到电脑上,并发出咯咯的笑声。
潘古正在拖地,情儿带着十几只纸鹤跑了出来。五颜六色的纸鹤,被她用意念控制着满天乱飞,潘古羡慕又担心的看着情儿,生怕她磕到碰到。
可是马上的,那些纸鹤就飞向了他,他手忙脚乱的躲避着。纸鹤砸在墙上,花瓶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这引起了白云飞的注意,她抬起头看向情儿。
“情儿!作业写完了吗?”
白云飞的声音冷淡而平静,也不见她脸上有什么怒气,可就是这样的神情,却把情儿吓得够呛,甚至都忘记操控纸鹤,那些纸鹤一股脑的向下坠,劈里啪啦的砸落在地。
情儿双手在身前搅缠着,也不敢看身后的纸鹤,而且垂着头小心翼翼的回答道:“都写完了,在学校里就写完了!”
“既然写完了,你不知道该干什么去吗?”
白云飞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点怒气。情儿委屈的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白云飞挪动了一下桌上的鼠标,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
“知道还不快去”。
情儿吓得一哆嗦,连忙跑到了灵位面前,对着灵位恭敬的敬了三炷香。
“祖师婆婆,你都不帮帮情儿,妈妈总是欺负我,我不想要再跟他学法术了。”
白云飞再次敲了鼠标一下,厉喝道:“白情,你还在磨蹭什么?是不是要我亲自教你怎么做啊!”。
说完,白云飞手指随意一点,立在阳台门口的长剑就飘了起来,她指尖一划,长剑带着凛冽的寒光就刺向了情儿。潘古被这一幕惊骇到。
“情儿,小心。”
然情儿却不慌不忙,小小的身子轻轻一跃,稳稳地接住了疾射过来的长剑,她在半空流畅的旋转了个圈,然后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而潘古此时却因为身体前倾,重心不稳,哐嗵一声摔倒在地,险些与拖把头来一次亲密接触。
情儿歪着头看向潘古,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叔叔,你真是个大笨蛋,竟然自己都能摔倒,实在是太丢人了。”
情儿说完这些,倒是极为乖巧的跑到潘古旁将他扶起。见潘古没有受伤,这才又拎着剑就跑到阳台去,有模有样的练起了挥剑。
潘古看着情儿小小的人儿吃力的耍弄着长长的剑,片刻的功夫就大汗淋漓,着实有些心疼。
他觉得应该跟白云飞好好聊聊。
白云飞依旧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虽并未抬眼看靠近她的潘古,但还是开口说道:“如果你是想跟我说关于情儿的事情,那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潘古有些意外,问道:“你怎么又知道我想说什么?”
白云飞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潘古的疑问。潘古也猜到白云飞的态度,于是直接了当的开口道:“白云飞,情儿还那么小,你就不能对她温柔点儿吗?对小孩子太过严厉,你就不怕影响她的心理成长吗?”
白云飞终于抬起头,双手环抱看向潘古:“我教育我自己的孩子,何时轮到你来告诉我怎么教育她”。
听到白云飞这么说,潘古有些恼怒道:“我没想干预你怎么教育她,我只是想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能稍微对她好一点吗?天天绷着个脸,像对待仇人一样。情儿她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仇人,你就不能对她态度好一点吗?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妈,我宁可当孤儿也不愿意认你。”
白云飞瞟了潘古一眼,不不冷不热的回了句:“可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潘古被气的脑袋疼,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白云飞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白云飞没有再火上浇油,但态度也不见什么转变,冷淡的对潘古说:“潘古,我告诉你,我对待孩子的态度,和我教育孩子的方式就是这样,如果你不喜欢也请憋着,千万别说出来惹我不痛快,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多拖几个月的地,今天算你运气好,我的心情还不错,就不追究你了,但是我希望以后你管好你的嘴,不要让我在你嘴里再听到和今天一样的话,否则我……”
白云飞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温柔的声音就插了进来,直接打断了白云飞的话,也打破了白云飞和潘古之间冷凝的氛围。
“我看门没关,没打扰到你们吧”。
清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花美丽探进来半个头。
白云飞见是花美丽,脸上马上浮起了笑意,对她道:“没有没有,美丽你有什么事吗?快进来在门口做什么?”
花美丽走了进来,四下打量一下问道:“云飞,你看到阿杰了吗?他早上让我带的鲜花都有点卷边了,明明说好中午取走的,这都晚上了,怎么还不见他人影呢?”
听到花美丽这么说,白云飞皱起了眉头,低头看了看手臂,眉头更是没办法舒展。
“早上有工作,我就派他出去了,按理说这个时间也应该回来了。”
白云飞说完却抬头看向花美丽,打趣儿的对她说:“美丽啊,不会是那臭小子想送花给你,又不好意思,所以故意找的借口让你拿花回来吧。”
花美丽一听顿时脸颊泛红,扭捏着道:“云飞,你胡说什么呢?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等他回来,你替我告诉他,让他去我那里把他的花拿走!”
说完,就一扭头往外走,也不知道是真的恼了还是脸皮子薄开不得玩笑。
白云飞则揶揄的笑着,冲着花美丽的背影喊道:“好好好,他回来我就告诉他,让他一准儿去你那报个到!”
花美丽跑的更快了,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花美丽离开后,白云飞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阿杰打电话,可是对方一直没有接听。
白云飞挂断电话,又是担忧又是恼怒的道:“臭小子,也不知道上哪儿鬼混去了?若是让我逮到你,有你好看的”。
随后,白云飞甩出一张道符,悬空写上了阿杰的名字,然后抖动道符,道服嗖的一下着了起来,但转瞬间就变成了一捧灰飞坠落。
白云飞“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急转而下轻声说了句:“糟了,那臭小子出事了”。
然后她就要往门外走,却被从屋里走出来的冥北拦住了。
“云飞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
白云飞顿住脚步,对冥北道:“冥北,阿杰那臭小子可能出事了,我得出去找找他”。
冥北神色一凛急切问道:“杰哥怎么会出事?”
白云飞深色凝重似乎是不想过多解释,冥北马上看出了白云飞的意思,也不再追问,而是对她说:“云飞姐,天这么黑,你一个人出去我实在是不放心,而且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还是让潘大哥陪你一起去吧,遇见事情多少也能有些照应。”
白云飞看向潘古,后者此时已经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