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悠终于看清了自己正寄人篱下的事实，晚上拿着词稿来找灵儿，灵儿似乎正在等着谁，房门虚掩着，卧室内烛光闪烁，映衬着灵儿那张温柔可人的脸，灵儿坐在桌旁，拿着剪刀挑烛芯，眼神出神地望着什么。千悠走到门口望着屋内，刚想敲门，却又把手收了回去。
很晚了，明天再来找她吧。千悠转身刚想迈出步子，灵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千悠姑娘吧？进来吧，我在等你。”千悠转身，隔着门缝看着灵儿，她正笑着看自己，千悠微微低头，攥着词稿的左手又紧了紧，又抬头走进了屋子。
千悠站在灵儿面前，有些局促不安，右手止不住的绞着裙子，灵儿起身拉过她的手，示意她坐下，接过了词稿。词稿已经被捏的有些皱了，手握着的词有些微微的晕染开，灵儿将词稿放在桌上，压了压，又蹲在千悠面前，抬头望着她：“你不必这么拘束，我原来与芝千关系很好，你可以把我当成她。”
千悠微微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嘴，眼神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对不起灵儿姐姐，这么晚了打扰你的休息。”
灵儿轻轻拍了拍千悠的手：“我没事的，来，我教你唱。”灵儿拉着她坐下，拿起词教她词的意思，每句话的重音和情感，字字珠玑。千悠一边听着记着唱着，一边偷偷观察灵儿的神情，她的经历似乎和这首词相仿。
这首词讲的是一位误入青楼的女子，知道自己回不到从前之后，在青楼里安心生活，不断练习后成为了青楼头牌。某天她在唱戏时对听众中的一个书生一见钟情，反复打探他的消息，最后与之倾心的故事。
“还有哪里不明白吗？”灵儿很满意这个学生，懂得举一反三，很机灵。
“大致明白了，我会勤加练习的，谢谢灵儿姐姐。”千悠的眼睛笑的弯弯的。
“现在……似乎已经丑时了，今天就留在我这里吧。”“好。”
两人掐灭烛芯，面对着躺在床上，千悠把刚才的疑问说出口：“灵儿姐姐，这首词和你……”
“注意到了吗？”灵儿看着外面被乌云隐藏起来的月牙，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笑意，“这首词，是我写的。”
这个答案，千悠并不惊讶，毕竟这首词的每句话甚至每个字的感情，灵儿都说得极其到位。灵儿又说：“这首词一直到和别人打探他的消息都是真实的，最后倾心……是我的愿望。我见过他两次，第一次便喜欢上了，就和别人打探，第二次再见他，我鼓起勇气，在唱完戏之后找他，他说很喜欢我，但他没有取得功名，没有办法让我活的比现在好，等到他功成名就，就会来赎我的身。一转眼，三年了。”
千悠默默为灵儿悲哀，那个书生也许只是心血来潮答应了她，但当热情过后冷静下来，就放弃了，也许他现在早已抱得美人归，不愿见灵儿。千悠握着灵儿的手，说：“他会来的。”
灵儿回握住她的手：“嗯。”
月牙逐渐从乌云中探出头，今晚的月牙似是少女的笑脸，投下的月光也温柔如水。
第二天，千悠找到老鸨子，按照昨天灵儿教她的唱了出来，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千悠的感情虽不比灵儿，但也要比昨天更加饱满和真挚，情至深处，千悠似乎有些哽咽。
玉不琢不成器。老鸨子欣慰于她的努力，也在唱腔里听出了千悠的决心，满意的点了点头，带她去训练了。
接下来的一年多里面，千悠跟着老鸨子学习青楼里为人处世的道理，又经常去找灵儿学习唱腔和唱技，已经成为了仅次于灵儿的唱妓了了。
某天，青楼外。
“那个，我想找一下你们的唱妓，就是长得比较高，唱戏唱的很好听的……”那男人边说边向里面张望。
“你说的是千悠还是灵儿？不好意思没有预定的话是不能直接见她们的。”门口的姑娘犯了难。
“请姑娘通融一下，我想找她……”
千悠刚化好妆，听见了外面的吵闹，缓缓走到门口。
“怎么了？”千悠棕色的眼眸打量着门外这个穿着打扮像书生的人。
“千悠姐，这人，说是来找您。”姑娘向千悠行了个礼，解释现在的情况。
“这人我……”
“不是她。”那人打断千悠的话。千悠不满的挑了挑眉，但似乎想起来了什么，逐渐瞪大了眼睛。
“让他进来吧。”千悠对门口的姑娘说，又转向书生，“你跟我来。”
千悠将那人带到二楼一个安静的房间，那个房间的窗户正朝着青楼门口的街，那个男人倚在窗边，望着窗外繁华的景象发呆。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他走到门口，却没有开门。外面的人似乎也听见了里面的人走到门口的脚步声，也没有敲门，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扇门沉默。
许久，他开了门，看见了门外，满眼泪水的灵儿。
灵儿在化妆时，千悠急忙跑来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就知道，书生终于来找她了，等了近五年，终于等到了他。灵儿不去擦泪水，任由它在脸上肆虐，任由它毁了精致的妆。双手已经握紧成拳，在戏服里面颤抖着。
即使眼前一片模糊，她也仍看着屋内逆光而立的人。那个人，让她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就站在她的眼前。
那男人开门，见到了多年前的一见倾心的人，有些不知所措，看到她的眼泪更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原本在心里反复练习了好久的话语，在说出口时竟连不成一个完整的词。他走上前，将面前哭的梨花带泪的可人拥入怀中。他抬头，看见了楼梯转角的千悠。千悠示意让他们二人进屋说，不久就听见了关门声。
千悠望着那扇门，笑了。
后来，那人带着灵儿找到老鸨子，为灵儿赎了身。千悠记得，那天灵儿在收拾东西时，很开心，那似乎是她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
千悠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在门口放了件东西，转身离去。
那是灵儿写的唱词，现在要物归原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