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费了好一些功夫才找到浮仙居,这坐巨大的建筑坐落在贾府的西北角,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浮仙居三字。门口放着两个香炉,袅袅的向外冒着青烟,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沉香木的味道。秦逸静静的趴在浮仙居的屋顶上,内心却感到一阵困惑,偌大一个浮仙居,却不见有一人从里面出来,也不见有一人来这里。根据那两个侍女话里的意思,张神仙在贾家的地位应该不低才是,所以贾家不可能怠慢他,日常生活起居都该有仆人伺候才对。但秦逸在屋顶趴了半晌,却不见一个家丁。贾家数量众多的家丁,仿佛都消失不见了,这么一间大屋子,冷清的就像坟墓一样,秦逸没有从中感受到一丝生活的气息。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去,一弯冷月倾撒下银白色的光辉,远处的房屋纷纷亮起灯火,还有三三两两的侍女家丁提着大红灯笼,远远望去就像天空中璀璨的星光。但秦逸身下的这间屋子却一直没有亮起灯光,或许这屋子里根本没有人。那么这个张神仙去哪了?秦逸想。
作为一名杀手,秦逸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何况此时此刻,除了再观察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贾家处处透着诡异,众说纷纭的大小姐,神秘莫测的张神仙,空无一人的豪宅,浑身死气的侍女,或许所有问题的源头都出自秦逸身下的浮仙居里。他决定再等等,面对贾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一个人的力量显得太单薄了,他需要等一个契机,以此为支点,撬开外壳找到掩埋起来的真相。
秦逸低下头,闭起眼,用力但缓慢的深呼吸,控制自己的心跳变得缓慢,夜色深沉,眼睛能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少,他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去听,周围数十米的声音他都能听的清清楚楚。这是他跟“影”斗争多年锻炼出来的隐匿法门,既能隐藏自己,又能最大限度的得到休息,还能对周围的动静迅速反应。他知道现在必须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如果再过一会儿依然没有获取有利的情报,他就必须做好强闯浮仙居的准备。
时间一点点流逝,已经是深夜,贾府万籁俱寂,四周除了风吹过的声音,再也没有一点动静,秦逸缓缓睁开眼睛,他知道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天就快亮了。
正当秦逸准备翻身下去的时候,突然他听见远处传来稀碎的脚步声,他立刻重新俯下身子,屏住呼吸,借着朦胧的月光,他隐约可见来者穿着一身贾府家丁的衣服,也没有提着灯笼,摸着黑蹑手蹑脚的向浮仙居走来。秦逸的大脑开始极速思考,为什么深夜会有个家丁悄无声息的来这么一个空无一人的大宅,这个家丁是什么身份?满脑子疑惑和挥之不去的不安让秦逸不得不快速做出决定,他决定抓一个“舌头”,哪怕这个家丁非常可疑,但这已经是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了,他准备冒险一搏。
秦逸重新闭上眼睛,让心跳回到正常水平,内力沿着经脉循环,温热的心血奔腾的流淌在四肢百骸,唤醒沉睡的肌肉神经,他蓄势待发,如同一只满弦的弩箭。等这个家丁靠近到足够的距离,他脚下一顿,运起内力高高跃起,如一只大隼一般滑翔,融入深沉的黑夜里,贴身的夜行衣在空中如游鱼般安静的从家丁的头顶掠过,足尖一点,他悄无声息的落地,随即如闪电般向家丁冲刺过去,两三丈的距离眨眼间便到了,右手化掌为刀,用力砍向那个家丁脑后脆弱的神经关节部位,如果这一下打中了,那么这个家丁就会迅速昏迷。秦逸决定通过这个“舌头”好好了解一下贾家,所以他没有用刀,也没有用内力。
就在他将要打中的前一瞬间,那个家丁突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向前栽倒,秦逸的心猛然一凉,他明白,这一栽绝对不是因为意外摔倒。
坏了,打空了,是个高手。
千钧一发之际,秦逸的手掌贴着家丁的发梢划过,他将身子一扭,借着惯性顺势往旁边腾挪,一个空翻重新拉开了与那个家丁的距离。
果不其然,家丁倒下的同时,右腿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向后踢出,如果秦逸没有及时闪开,那么这一脚将直接踢在秦逸的胸口,如果此人是个内家高手,那么这灌注内力的一脚必然会让秦逸吃很大的亏。
在他完全没有发现秦逸的情况下,秦逸突然发起的偷袭不但毫无建树,反而还被这个人仅用一招将秦逸逼退。
电光火石之间,此番搏斗高下立判。
秦逸远远的盯着那个家丁慢慢站起来,他知道就算此时那人姿势虽然难堪,但再趁机偷袭没有意义,如果现在继续攻击能够取得效果,那么他刚才那一击偷袭就已经得手了。
那个家丁站起身来,朦胧的夜色让秦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秦逸默默的运起内力,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就算这个“舌头”抓不到,他也不希望惊动贾府里他暂时不愿直面的人,如果这个家丁有一点想要示警的意思,秦逸都会尽全力将他顷刻斩杀,这个距离他有把握一剑封喉。
正当秦逸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的时候,没想到他突然开口说道:“别紧张,自己人。”
秦逸暗自皱眉,他觉得这个家丁很奇怪,作为一个贾府的家丁,在自己家里遇见一个明显来者不善的蒙面人时,他的反应既不是大打出手将蒙面人制服,也不是见机警示其他人寻求帮手,反而是说了一句“自己人”?
熟料,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那个家丁突然动手了,三丈的距离眨眼既至,速度隐隐比秦逸还要快几分,右手顺势一拳冲出,直取秦逸心窝,秦逸猛然间心跳加速,迅速回过神来并下意识的用左手架住冲拳,两股如刀般的内力在两人体内交锋,几乎是拳到的同时,那人左手由拳变掌向秦逸的脖颈处砍来,秦逸脖子一偏躲了过去,右手在后腰处从那个一直携带的竹子里掏出一把刀来,刀锋在夜色中漆黑如墨,秦逸擎着刀从那人门户大开的左腋下捅进去直插心脏,这是“影”教给他的人体脆弱的部位,只要捅进去,人就会迅速而安静的死去。
谁知,那人见一击不中,仿佛预先知道秦逸有刀一般,立刻架起肘来向下一砸,便让秦逸这致命的一捅落了空,借着这捅空的空挡,他看到了秦逸手上拿的刀。
“竹隐?!”压低的声音沙哑难听,却透着抑制不住的惊讶。
秦逸并未理会,趁此机会,屈膝用力顶向那人的小腹,谁知这一下却打实了,那人闷哼一声,倒飞了出去。
秦逸一愣,他没想到这么简单的进攻竟然奏效了,但不管再疑惑,眼下是痛打落水狗的最好时机,他是不会错过的。
他迅速欺近,一拳打在家丁的嘴上防止他叫出声来,正当他准备用刀隔断家丁的喉咙时,那家丁突然压低声音喊到:“停下停下”,秦逸对他的叫喊置若罔闻,才不久前他就是用同样的招术分散了秦逸的注意力。
“你是秦逸。”那家丁赶紧接着着说,同时双手用力拖住秦逸的手腕不让他刺进去。
秦逸猛然停住,刀尖抵在那人的脖子上,已经划破了皮肤,血珠顺着伤口留了出来。一滴冷汗从秦逸的额头划过。
这个人不但认出秦逸的刀,还知道他的名字。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那家丁看秦逸停下了动作,大大的舒了口气,他轻轻挪开顶在脖子上的竹隐,挣扎的站起来,秦逸后退一小步,将到横在胸前,警惕的看着他。家丁喘了口气,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用手捂住被踢中的腹部,撇了一眼秦逸的刀,低声说道:“长两尺两寸,宽两指,刃漆黑如墨,隐于竹,故称竹隐,还是老样子啊。”
接着他又仔细的端详着秦逸,良久不说话。秦逸被他盯得心里一阵不安,随即哑着嗓子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认得这把刀?”
那人开口道,却对秦逸的问题避而不提:“年纪轻轻,手段就如此老练,胆子也不小,就是经验略有不足,还不够沉稳啊,如果你第一次偷袭就用竹隐,或许我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吧。不愧是“影”的弟子,后生可畏,总算没有辱没你手里的刀。”
秦逸面无表情没有言语,但内心一阵惊涛骇浪,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在这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对面那个神秘莫测的家丁一眼就看穿了他脸上的蒙皮之下隐藏的真实年纪,要知道他现在的面容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樵夫!他一直对自己的易容技术很有自信,却没想到被贾府里一个家丁给看透的一清二楚。
他还知道“影”,一个带着秦逸辗转流浪十数载的山中人。
那家丁看着秦逸的脸,突然咧嘴笑了笑,接着说:“你一定在惊讶为什么我一眼就看穿了你的伪装?”
秦逸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继续面无表情的保持沉默。或许是秦逸那一脚踢的太过用力,他慢慢的揉着自己的腹部,嘴里不停的发出嘶嘶的抽气声,看秦逸不接话,他便自顾接着说:“放心,小子,我还没本事一眼就看穿你的易容术。”
秦逸不禁问:“那为什么……?”
那家丁又咧嘴笑了笑,也不卖关子,说到:“看看你的手背。”
秦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瞬间冷汗顺着后背就流了下来,他假扮的是一个年过四十的樵夫,虽说由于长年握刀,他的手掌上满是老茧,但手背的皮肤依然保持着年轻应有的光鲜。一个久经风霜的樵夫怎么可能有这么一双细腻皮肤的手?幸而一路过来自己没有遇见一个眼光毒辣的对手,不然或许早就被看穿了。仔细想来,秦逸感到一阵后怕,孤身一人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一丁点的疏忽都会被无限放大危及生命,或者下一次他就没这么幸运了。
秦逸面色复杂的看着对面这个神秘的人,要说他只是贾府一个普通的家丁,秦逸是不相信的。
那人出言宽慰到:“好了小子,终于等到你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说着便转身捂着腹部慢慢的向黑暗中走去。
秦逸犹豫了一会儿,将竹隐刀重新插到竹鞘内,也慢慢的跟着那人走进了黑暗里,他选择相信这个神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