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慢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已经是黄昏时分,街边的小贩大多收拾了摊位回家去了,街上三两个行人步履匆匆,各家的屋顶上都升起炊烟,空气中漂浮着饭菜的香气,远处贾府的高墙大院已经隐约可见。
黄昏大概是人一天警惕性较低的时候,结束了忙忙碌碌的一天,每个人都希望能够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上一顿暖意融融的晚餐。听男人说一说外面精彩的故事,听女人聊一聊家里的柴米油盐。对于像贾府这样的大家庭来说,此时就是府内防备较低的时候。
秦逸一个闪身来到一个偏僻的胡同里,他向外看了看,然后放下背着的木柴,脱掉外面的布衣,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夜行服,然后取出火折,将换下的衣服点燃,秦逸一直盯着衣服燃烧的火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直到衣服烧成了一堆灰烬。他将柴火扔在了胡同的拐角里,扶了扶腰间悬挂的竹子,脚下一顿,在墙上轻轻一点,人已翻过一丈许高的围墙消失不见。
秦逸来到这附近最高的房屋屋顶背着主街的一侧蹲下,这是一家客栈,秦逸能够听到客栈里传来客人们的谈话声,在这里他能够俯瞰小半个贾府。他一边仔细观察贾府内的情况,一边小心观察四周。夕阳的余晖给房屋打上了一圈耀眼的轮廓,将秦逸埋在倾斜的阴影里,秦逸能隐约看见贾府内人影晃动,一队队侍女家仆端着各色家什,来来回回穿梭于大院之中。他回头看了看太阳,落日的光辉依然刺的人睁不开眼睛。他高高跃起,如一只黑色的大隼,落到旁边较矮房屋的屋顶,几个纵跃,在最靠近贾府的屋顶用力跃起,借着阳光便翻过了贾府的围墙。
贾府不可谓不奢华,秦逸落脚的地方正好是一处小苑,佳木葱茏,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间,远处亭台挂角,飞楼插空,雕瓦绣栏,沟回曲折,有一汪绿水川流而过,水中莲叶两三,几尾鲤鱼自在游曳,流水潺潺,隐隐有丝竹之音,回廊里两个华服侍女在点华灯,灯一盏连着一盏,宛如江中渔火。秦逸躲在一块假山后面,眯着眼仔细看着。现在不是行动的最好时候,贾府这么大,单凭我一人想要找到点什么犹如大海捞针,秦逸想,也不能假冒贾府里的家丁,万一被识破就不好办了。偌大一个贾家,若是没有个把高手,秦逸是不信的,他决定在观察一番。
秦逸一个鹞子翻身落到走廊的顶上,轻轻的向前移动,下面就是点灯的两个姑娘,他决定先跟着这两个侍女,看会不会有所发现。那两个侍女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其中一个侍女用一根长竹竿,竹竿一头是一个精巧的阴钩子,取下灯笼打开灯罩,另一个用火折点燃引信,她们细细的交谈声一字不落的落到秦逸耳里。
“大小姐的脾气近来真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其中一个侍女说。
“是啊,前天又发脾气把嫣红给打了个半死,现在还躺在床上没有醒过来,只可惜那张俏脸算是毁了。”另一个回答道。
“怎么回事,嫣红不是新来的么?我都还没见过她,怎么会得罪大小姐呢?”
“谁知道呢,大小姐的脾气又岂是你我能够揣度的?不过听当时在场的牧云说,那日她与嫣红当值,见大小姐来连忙行礼,待抬起头来发现大小姐正盯着嫣红的脸看,嫣红便对着大小姐笑了一下,谁知大小姐突然就变了脸,冲上前来抓住嫣红的头发便往墙上撞,血溅的到处都是,撞得眼见嫣红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才松手,听牧云说在旁两三个人都拉不住。”
第一个侍女不说话了,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似乎司空见惯的样子。
第二个侍女接着说:“还有更吓人的呢,大小姐把不省人事的嫣红丢在地上,然后面无表情的把沾在手上的血涂在了自己脸上,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站着,盯着嫣红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她的脸色变得狰狞,然后抓起旁边的蜡烛,把滚烫的烛油全部滴在了嫣红的脸上。”
第一个侍女细细的尖叫了一声,彻底不敢说话了。
第二个侍女又说:“牧云还说了,大小姐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你这贱婢,谁让你长这么白的脸蛋,狐狸精之类的话,当时她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所以大小姐具体说了什么她也记不得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灯罩拿下来的声音和衣服的沙沙声。
第一个侍女长谈一口气:“但愿咱们不用去服侍大小姐,再安安稳稳的待几年离开这个地方就好了。”
第二个侍女接着说:“其实府上的老嬷嬷说,大小姐以前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性情大变也就这几年的事情,自从她跟张神仙来往了好几次以后,性格就变得暴戾乖张了。”
“莫不是那个张姓神仙喂大小姐吃了什么药不成?”第一个侍女问。
“谁知道呢,自从这张神仙搬来贾府之后,我在这当差这么些年,就没见他露过几次面,天天躲在他那屋子里不知道干些什么勾当,指不定是江湖骗子咧。”第二个侍女气愤的说。
“那张神仙住在哪儿呢?”第一个侍女接着问道
“浮仙居啊,你不会还想去给他暖暖床?”第二个侍女打趣道
“怎么可能啊,我躲着他还来不及呢,上次听那谁说,浮仙居还闹鬼咧……”
秦逸停下脚步,两个侍女的谈话声渐行渐远,他觉得这个张神仙的来历大有问题。
外面流传的贾府大小姐形象与贾府侍女所说的贾府大小姐形象大相庭径,似乎贾府大小姐性格的巨变就与这个张神仙有关。
那会不会难民失踪也和这个张神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呢?秦逸想。
来襄樊之前,“影”告诉他,最近荆州各地都有大批难民涌入,但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人看见这些难民出现在其他地方,仿佛他们到了荆州就失踪了。而襄樊贾家一直在收容难民,却不见去处,或许这难民失踪的问题就出在贾府上。
秦逸觉得,是时候去张神仙府上打探一番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器乐声,秦逸连忙伏低身子,趴进走廊顶的蔷薇里,只见远处走来一队人,前面是演奏着各种乐器的家丁,丝竹管弦样样皆有,中间隔数丈远有几个家丁向前铺着鲜红的地毯,地毯上走来一女子,只见她身着长裙,长裙似雪,流苏坠地,拖出数丈远,玉足不着鞋袜,每走一步,便深深的陷进厚软的地毯中,秦逸仔细一看,不禁有些失神,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仿佛画中仙一般,姣好的脸庞镜花水月般浮着一层薄薄的轻纱。那女子后面又跟着几个家丁,将女子走过的地毯卷起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扛着几卷地毯,再后面跟着数十名侍女,每名侍女虽然都不及贾家大小姐漂亮,但也算的上貌美如花,亭亭玉立。她们每人举着一把团扇,分成两路,低着头缓缓前进。
“这应该就是贾家的大小姐了,看来早上茶楼里那个泼皮没有夸大。”秦逸想,“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连在自己家里面转悠都这么大排场。”
他又仔细端详了一阵,突然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浮上心头,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静,但一时又说不上来。直到这队人走远了,他才收回目光,也不起身,就这么躺着,脑海里仔仔细细的将刚才看到的画面一点点的回忆,一遍又一遍。
突然,他想到哪里不对了,贾家大小姐和后面那对侍女都有问题,那队宫女无论是动作,步伐,都太一致了,哪怕是再训练严苛,都没法保证数十个人连表情都一致。
怪不得看起来那么违和,数十人的队伍走起路来就像一个人一样,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就仿佛那数十个宫女都不是活人,而是被某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大手控制的提线木偶。
还有大小姐和侍女脸上都泛起一阵黑青色,“影”告诉他,那叫死气。
为什么倾国倾城的贾家大小姐和她那些如花似玉的侍女身上会泛起那么多的死气?
秦逸猛的睁开眼睛,他知道,这件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看来这个浮仙居,是无论如何都要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