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台上,顾枫教授默默地闭上眼睛凝神。
十几秒后,顾枫教授睁开眼睛,平静地站到小巧的器械前,操纵金属臂稳稳贴上石飒潭的左臂上方,快速按下几次按钮,纤细的金属臂顶端微微动了动,随即迅速从石飒潭手臂稳稳移开。
金属臂移动半米左右,小巧的器械轻微地“嗡”了一声,所有指示灯同时变暗。
“一切顺利。”
用说不出沙哑干涩的声音挤出这四个字,整个过程中,始终保持平静稳定的顾枫教授忽然一阵摇晃,踉跄着差点跌倒。
此时,石飒潭甚至还没有反应,手术在石飒潭左臂没有感觉接触到任何物体时便已经结束。
顾不得年老的教授,张鹏和刘涛飞快地凑到石飒潭身旁,两双眼睛紧紧盯住石飒潭上臂刚刚和纤细金属臂接触的位置。
那儿,石飒潭左臂上方,原本光滑平坦的皮肤上,多出了一条3毫米左右的浅口。
没有任何停顿,张鹏和刘涛瞬间撩起了自己上衣的左袖: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同样3毫米左右的浅口。
会场响起整齐的撩衣袖的声音,无数早已撩起,或者刚刚撩起左袖的袒露左臂上: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同样3毫米左右的浅口。
会场一连串吸气,低呼,高呼中,位置最靠前的美国领事的声音也最先传到主席台:“我的上帝,这是世界末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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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一时间。
上海,中国生物技术集团总部,一尘不染的实验室内,数十名撩起了左袖的科研人员齐声惊呼。
实验室靠近门口的位置,一位戴着黑框眼睛的年老研究员伸出的左手不住地颤动,差点掉下手中电话的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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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中国解放军海军总医院,干净温暖的保育室内,一排排婴儿箱旁紧贴一排排护士,没有人理会婴儿们曾参不齐的啼哭,护士们仅露在外面的双眼无一例外地瞪成了圆孔。
保育室前门正中,平日双手最稳定的护士长刚刚弯腰拣起了失手跌到地上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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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广元监狱刑场,萧萧寒风吹过,卷走一片火药击发的焦味。
战士放下步枪,走前几步,半蹲在刚刚倒地的犯人身旁,伸手搭了搭犯人颈部,微微叹了口气,帮犯人合上了双眼,也拉起了犯人囚衣的左袖。
下一刻,战士的瞳孔猛然收缩,迅速摸起腰间的步话机:“首长,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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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全世界上百个国家上万个城市,这样的场景一幕幕重复上演,这样的讯息一道道飞快集中。
对天象事件疑似主体----石飒潭先生进行确定性实验不到三分钟,“疑似”两个字已经彻底失去了地位。
从这一刻开始,地球两百个国家,两千个民族,六十亿人类的生命安全,生老病死,进化繁衍,从此多出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全新途径。
从这一刻开始,无非皮肤的颜色,年龄的大小,贫富的差距,坚持的信仰,全球人类同时多出了一具不受自己控制,却和自己性命息息相关的身体。
450万年来,经历了无数风雨灾难的人类,又一次面临巨大的威胁。
这是最坏的情况?
不,远远不止。
········
家门口被警察带走,高速封路让自己通行,运输机装甲车保障安全,毫无征兆地遭遇刺杀,175票同意对自己进行人体实验。
从中午醒来到实验结束,石飒潭六个小时内的遭遇一件比一件离奇。
可是,一直到实验结束,真正亲眼看见刘涛和张鹏手臂毫无理由地多出三毫米浅口,亲耳听见会场三千名撩起左袖的代表齐声惊呼的时刻,石飒潭才彻底相信了商务车内陈锋的猜测,刚进会场时张鹏的说明。
才终于肯定,自己的人生,踏上了一条没有任何先例的岔路。
放下了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怀疑,石飒潭仿佛同时放下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会场喧哗的声浪再创新高,石飒潭却斜斜倚住主席台唯一的座位,表情空洞,双眼无神,漫无目的地缓缓扫视乱成一团的会场。
左后排五块黑炭凑成一团悄悄商量什么?又想刺杀我吗?
正前方的肥婆为什么这么用力地摔桌上的文件?手头关于我的资料不够?
中间的老男人干嘛一边斜眼看我一边咬牙切齿讲电话?要求立刻把我送进精神病人的加护房间?
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又从左看到右……
良久良久,石飒潭的目光来回梭巡,没有收获一丝微笑,也没有看见一个友善的表情,大部分代表刻意避开了石飒潭的目光,剩下的部分与其说愿意和石飒潭对视,还不如说只是利用对视来传递自己的敌意。
石飒潭理解代表们的心情,换成自己必须无缘无故承受一万公里外某位陌生人摔倒的后果,石飒潭也想亲切问候这位陌生人的祖宗十八代。
可是,理解不等于接受。
从代表两百个国家的三千人身上找不出半点善意,石飒潭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的未来将会何等艰难。
深深地叹了口气,石飒潭又一次看了看四周。
此时的会场一片喧哗,主席台一直紧贴的张鹏拨了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另一边刘涛正指挥士兵们推开防弹玻璃调整站位,一时没有人告诉石飒潭该做什么。
从中午起床到现在,始终高度紧张,一直水米未进的石飒潭,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潮水般的倦意飞快涌上石飒潭的心头。
三千人喧哗的声浪飞快地褪去,大会堂微凉的冷气悄然消失,莫名其妙地,石飒潭的身体忽然和周围的一切失去联系,仿佛瞬间移到了半空,浑身空空荡荡,感觉不到一丝重力。
怎么了?
毫无预兆地,心头刚刚生出这个疑问,石飒潭原本一片黑暗的眼前,忽然充满了瑰丽的光亮。
它们是一团团巨大的云彩,空间看不到任何光源,却本身散发出石飒潭见过的任何一种颜色,巨大云彩组成的云海一望无际,从石飒潭的眼前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四面八方。
云海中央,或者说石飒潭正前方,五只颜色不一的巨大旋涡缓缓旋转,将周围的空间和云朵拉扯出各种奇异的形状。
这是什么?
下一瞬,一股巨大的引力传来,石飒潭身不由己地向前移动,很快移到了最底下深蓝色旋涡的边缘,眼前深蓝色旋涡越变越大。
引力越来越大,石飒潭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渐渐地,石飒潭已经不能看清旋涡的形状,只感觉四周是无数瑰丽变幻的色彩,正中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白光的范围不断扩大,迅速挤开周围瑰丽的色彩,飞快地将石飒潭彻底包围。
然后飞快地消失。
没有任何缓冲,也没有任何直视强光后必然的痛楚,下一个瞬间,石飒潭眼前出现了一片蔚蓝的大海和金黄的沙滩。
“息雅,哇,驮以?”
身后忽然传来一串声音,石飒潭飞快地回过头,小女孩在身前站着,脸上表情很关切,正向自己伸出右手。
石飒潭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坐在地上。
麻利地爬起身,石飒潭还没完全站稳,身体已倏地僵住。
卧槽……
这不是昨晚做过的梦吗?
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大会堂吗?
很奇怪地,正常人一旦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往往会立刻从梦中惊醒,可是,石飒潭不仅反应到自己正在做梦,甚至下意识地用力眨了好几次眼睛,眼前的景象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