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田是第一次从山里出来,所以他进城后,对城里的各种事物都觉得新鲜。太谷城四五丈高的城墙城楼,城里街心新建的鼓楼,以及以鼓楼为中心的丁字商业区,他都想去看看。
由于租房子批发土产杂货,这些事情都不用守田操心,因此他进城后,最热心的事情,就是到城里去逛街看景。大哥知道守田的心思,便对他道:“二弟,太谷城虽然比不上并州府大,但也有四街八井七十二巷,四周的城墙也有十几里,你能看得过来?二弟应该知道,我们除了看街,还有正事要干。”
但大哥拗不过守田的脾气,只好带着他,游览了繁华的鼓楼东街西街,又去新建的鼓楼上,观看了城中的丁字街道,瞭望了东南方向的文庙,西南方的白塔。这才算满足了二弟的心愿。
大哥带着守田在城里玩了一天,最后在城东门附近的居民区,租了间房子。他告诉守田,这个地方虽然离繁华的鼓楼东西大街远一点,但这儿离货栈近,各种消息灵通。最重要的是这儿房租便宜,在城东门口路边就能摆摊。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兄弟俩来太谷城已经一个多月了,但守田拜师学医的事情,还是没有一点进展。明日就是农历立冬,此时晚间的太谷城,已觉得冷风萧瑟。在城东兄弟俩所租的小屋内,这晚虽然已快到子夜时分,但陈守田仍睡不着觉。今日晚饭后,守田为学医拜师的事,对大哥守望大发牢骚,满肚子的怨气对他发泄出来。
“大哥,在家里的时候,你曾对我说过,太谷城里名医不少,有‘济世堂’、‘回春堂’等好几个出名的药堂。在一些药店里,每日坐诊的老中医也有不少,找个老中医拜师应该不难。你还说,城里的老字号中药厂也有几家,在药厂里也不愁找个懂医的老师傅。但没想到,来城里摆地摊已经一个多月了,而我的事情却没有一点进展。”守田撅着嘴不停地嘟囔着。
“二弟,我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城里的这几个药堂诊所,咱俩都去过。你也看到了,城里的郎中大夫,还是抱着户别不能妄改的老规矩。所有的药堂里都不收徒弟,他们把医术只传给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即使是收徒弟,也得本人聪慧知根知底,还需有人作保。而制药厂和药堂诊所更是两回事。”大哥和气的劝着兄弟。
听了大哥的劝告,守田越发显得委屈:“大哥,你说得完全对。可是我着急啊!城里的中医郎中,大多数人都把医术传给家人。说起来医术不传外人,这本也无可厚非。因为学医给患者看病,是人命关天的的大事情,所以来不得半点马虎。但昨日我们到‘济世堂’问询情况,你看看王达仁那老爷子,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简直是把我气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像我这种情况,在太谷城里既没有熟人,也没有保人,谁敢收我做徒弟?再说咱哥俩,住在这偏僻的小院,每天除了摆摊,就是叫卖砂锅粗瓷。即使有个中医老师傅愿意收我,谁会相信我是一个想拜师的小郎中?我想去外地学医,可又没有盘缠。真是急死我了。”
大哥耐心地劝导道:“二弟,你才入江湖,不知道在城里办事的艰难。你再忍耐一阵子,等咱们把这点货卖完了,大哥带着你,挨家去询问拜师的事情。如太谷城里找不到学医的地方,大哥回家后,和爹娘细说一下这里的情况。大哥和爹娘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给你凑点盘缠,帮你找个行商的熟人,带二弟到外地去学医······”
劳累了一天的守望早已发出了鼾声,而守田心里麻烦,越想越睡不着觉。他翻身起来穿好衣服,悄悄地出了租屋。
走出了东城门的民宅区,守田来到了通往商业区的东街上。这时天空中夜色朦胧,街路上凉风习习,东城门周边的店铺早已关闭,附近的‘庆元客栈’也鸦雀无声。此时客栈里的行商、白天赶脚的客人,恐怕早已进入梦乡。
守田在东街上散步,漫无目的向西边的商业区走去。虽说来太谷城才一个多月,但他对这儿的商业区,已经非常了解。脚下横贯东西的这条青石路,白天的时候,来往的顾客熙熙攘攘,路两边的商铺鳞次栉比。
但此时在夜幕下,空荡荡的街面,除了大商铺门口还亮着的灯笼,路两旁的店铺,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栅栏式的商铺已经熄灯,只有穿堂而过的店铺,前店后院的人家,偶尔还有人进进出出。听着巡夜人的防火梆子声,看着远处巡逻的士兵小队,守田继续漫步前行。
当他穿过街中的路口,一阵孟浪的嬉笑声忽然传了过来。守田抬头看看,夜幕中,路旁高大的‘鸿宾楼’,此刻依然是灯火通明。前几日时,自己和大哥曾给‘鸿宾楼’的厨房里送过砂锅瓷器,让他见证了‘鸿宾楼’里的情景。酒店里花园般的装潢陈设,让他惊得说不出话。
原来这座‘鸿宾楼’酒店,除了前门脸这座漂亮的三层楼,在酒楼的后院,还有几个类似四合院的套院。在这几个套院中,每个小院中都有水池假山。在水池里,有供观赏的红色锦鲤,而假山旁,则种着许多花草。在小院中,还放摆着夹竹桃、菊花、海棠、腊梅、番石榴等盆栽花木。夏秋两季,顾客们可以在院中饮酒赏花,冬日可以在有暖阁的房间里品酒。
守田看此时酒楼上人影晃动,男女嬉笑声不断,不时还传来丝竹管乐之声。他心里明白,这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这时仍在酒楼上饮花酒作乐。
见到眼前的情景,守田心中五味杂陈。进城以后,他体会到了爹娘和大哥为生活奔忙的不易。师傅让自己来城中学医拜师,爹娘也同意自己来城里闯世界,没想到城里竟然是这个样子。
自己喜爱中医,而师傅也常说好事多磨。看来自己想学医拜师,不下一番苦功,不受一点挫折是不行的。既然在太谷城拜师不成,那自己就去外地学医吧!
当城里起风的时候,守田才悄悄地回到自己的租屋里,此时大哥仍在酣睡。在呼呼的风声中,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收他做了徒弟······
守田因为昨夜睡得太晚,所以天大亮后,他仍然酣睡不醒。大哥守望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去东街上摆摊要误事,便把守田叫醒。大哥告诉他:“二弟,半前晌是乡下人进城最多的时候,也是卖货最好的时间,我们出摊不能太迟。”
守田听罢后,急忙起身擦把脸,就准备和大哥出摊。当兄弟俩把土产杂货挑到城东路边时,已是日上三竿。这时一阵寒风吹来,守田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看看四周,他才发现,一夜的狂风肆孽,城东的街路上,到处都散落着枯黄的树叶。望望城西边繁华的街道上,市场中仍旧是人来人往。热闹的鼓楼东西街市,似乎没有受到昨夜降温的影响,商业区老字号的商铺、茶楼酒肆,商客们仍然像平日那样噪杂喧嚣。不过细心的守田,还是发现了一些变化。透过路旁干枯的树梢,街中飞檐斗拱的古式房舍,商业区街心的钟楼,远处厚重的城墙,依稀显现了出来。
当守田还在观望街景的时候,大哥守望已开始叫卖自己的砂锅瓷器。功夫不大,一位中年大叔走了过来,看兄弟俩的砂锅瓷器质量不错,大叔便想买几件货物。
”小伙子,你这砂锅瓷盆怎么卖?”
“砂锅六文一个,瓷盆需十文铜钱。”
“大叔想买一个砂锅,两个瓷盆。小伙子,你能不能便宜点?”
“大叔,你到周围的店铺打听一下,我这儿已经是最低的价钱了。”
“小伙子,大叔是诚心购买,你就便宜点卖吧。”
“大叔,看在今天是开张买卖的份上,我就给您便宜三文钱。一个砂锅,二个瓷盆,一共二十三文钱。”
大叔摸了摸口袋,说道:“小伙子,我只有二十文钱,欠你三文钱怎么样?大叔我经常进城,每次都能看到你们兄弟俩在这儿卖货。你们可能不知道,钱老爷家的仆人柱子,就是和我一个村的。柱子说,他不仅认识你们俩,而且给钱府还买过你们的砂锅瓷器。”
看守望点头,大叔续说道:“小伙子,我说的是真的吧,大叔是不会欠你的。”
不料守望却说道:“大叔,说到此我也认了,您也不用欠账。您在身上再找一找,如果能少加一点钱,我们就成交。”
大叔见状,在身上又摸了一遍,拿出了一个铜板。
“小伙子,我只有这一文钱了,还欠你两个铜板。下次进城见面时,大叔一定给你结清账目。”
“大叔,您不用欠账,就这个价格我们成交。”
看大叔高高兴兴地拿着瓷盆砂锅走了,守田不解道:“大哥,刚才这三件货物的价格,已经是挣不了几个钱了。而大叔已经答应欠账,你为什么还把他的欠账抹去?”
“二弟,这你就不懂了,开张买卖,图的个吉利。再则,欠三不如现二。这位大叔是个砍价的高手,你能与他多拿回一文钱,已经是很不错了。”
由于大叔买的货物便宜,因此吸引了不少路人,前来购买砂锅瓷器。守田见状,心里对大哥十分佩服,但他的脸上依旧是神色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