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3月5日,晚十点,小山村大多数人已经熟睡,林家的煤油灯还在闪着亮光,灯星已经被挑到了最大,村里的接生婆把孩子包好,抱出来,送到候在堂屋的爷爷奶奶跟前,他就是林金森,是林家的大孙子,爷爷早就起名,乳名:金狗。
林金森的出生无疑是全家人的大事,第二天,全村人都知道了,毕竟林家爷爷是村里面出名的占卜师,当地习惯叫做“鬼师”,闻名乡里乡外,婚丧嫁娶,新房动土以及落成仪式都会请他。
林家爷爷,自小因为穷没有正式读过书,只是在私塾教室外面偷学,识得不少字,后天勤奋,更是写得一手好字。
从老师傅那里学习后,懂得一些民间医药知识,跌打损伤,接骨,平常感冒发烧都需要找他医治,所以,在当地颇有声望,大孙子出生,当然前来祝贺的人少不了,吉利话自然少不了。
满月酒,隆重热闹。
林金森一天天长大,机灵顽皮,讨人喜欢。
山村坐落在深山处,一条简易的沙石公路穿寨而过,绵延五百余公里,到达省城,乘车需要转车一次,四天后才能到达。
山村绝大多人都是苗族,由于封闭,婚姻关系在两个大姓之间交错,整体上都是亲戚,并且是亲上加亲。
林金森七岁上学了,需要徒步一公里到达学校,学校是两层木楼。这里的老师都是半工半农,包括校长,春耕的时候也要放假,老师去耙田修水渠。二三四年级,林金森和所有的山村小孩一样,随着父母到田间地头玩耍嬉戏,五六年级,学着牵牛,或者跟在耕牛屁股后,父亲身边,也扶着比自己还高的耕田犁耙子,当做“实习”,将来长大了,继承父业。
林金森在田里捉泥鳅,田梗捉四脚蛇,斗四脚蛇,河滩上捉蟋蟀,斗蟋蟀。学着上山打柴,比赛看谁家的柴火堆高,整齐。
童年是无忧无虑的,快乐的,也是清苦的,难忘的。林金森的世界就是大山,生活就是田园。
1990年,林金森在邻村第一次看到电视,19寸黑白电视机,正在播放电视剧《雪山飞狐》。林金森说以后我长大了也要买电视,让全家人都可以看电视剧,引来一家人开怀一笑。
山区的社会是简单的,供销社是唯一的商业窗口,经营日常用品,也收购售卖农副产品,服务方圆几十公里的星星点点散布在山头地脚的村寨。每个星期,一次赶集,人们三五成群结对而来,置办需要的物品,有的就是为了热闹,把参加集市当成了娱乐。
山村的日子是清贫的,都是自给自足,主粮是水稻,然后地里面萝卜,青菜类,瓜类,豆类等,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一点肉,或者杀鸡杀鸭等。
林金森瘦小,顽皮,有时候很倔强,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脾气,他带领一伙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孩子帮,爬了村头的古枫香树,需要五六个小孩手牵手才能环抱住它,那是村里面的守寨树,神树。关于枫树,苗族古歌唱到:天地生枫木,枫木生蝴蝶妈妈,蝴蝶妈妈生姜央(苗族始祖),后来有了苗族。
林金森徒手攀爬着附在树干的藤蔓爬到枫香树的中段,距离地面有六米,那里是一个巨大的树杈。
林金森把他的“司令部”设在了那里。后来,陆陆续续有了很多“干将”也爬上去了,他们分别先后当上了“军师旅团营连排长”。林金森很得意于他的队伍,让他们练“高跷战斗”,“摔跤比赛”。
在村头通往茅房的便道上挖“陷阱”,结果把一个老奶奶套住了,老人家叫骂连天,还要求大伙学会游泳,潜水,掏鸟窝……
林金森六年级下学期开学,他妈妈非正式地口头给他“定亲了”,那天他下河下网打鱼、钓鱼,他很认真,似乎他突然长大了,天公作美,他收获颇丰,10多斤鱼,第二天邀约了最要好的朋友,当然有口头定亲的“媳妇”,林金森和小伙伴们其实什么都不懂,很快,大家都不再提这件事……
区公社要举行全区文艺汇演比赛,六年级的林金森由于是一个活跃份子,有胆子,能出众,加上家里有条件买收音机,经常听广播节目,普通话相对标准,被学校老师选中,表演快板:家乡好!
老师打板,林金森配合说词。由于参赛时间紧,任务重,因而,林金森的注意力转移了,上课不认真听讲,放学后背诵快板台词,一心只是放在了“文艺上”,忽视了学习,比赛结束,林金森节目获得单项第一名,学校文艺队从28个参赛队伍中脱颖而出获得总成绩第一名,林金森简直是得意忘形,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完全陶醉在胜利当中,沾沾自喜,忘乎所以,结果,小升初考试,落选。
这是林金森人生中受到的第一次重大打击,看到同班的人都开开心心去中学上学了,林金森一个人进了小学补习班,后悔,孤单,他完全傻眼了,着急了,幼小的心灵遭受到了重创,他感叹:所谓“艺术”,来源生活,高于生活,原来就是这样“高”?他领悟,文艺不能当饭吃。出风头,也会出事。他付出的代价,真不小,可谓惨痛,林金森痛定思痛后,决定警醒过来,发誓努力学习,全身心投入到认真紧张的文化学习中来,那才是脚踏实地的正事,学习和掌握文化知识最终才能踏踏实实掌握命运,一年后,他迟到进入初中。
初中第一个学期,林金森成绩在班上65人中排名第五名,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觉得学习轻轻松松,没有负担,可谓优秀信手拈来啊。初二,他跟着早到一年的好朋友出入游戏室,电影院,他没有钱,也不会玩游戏,他学会了赌牌,抽烟。
林金森逃课,呆在游戏厅看着别人玩游戏,已经一整天了,幽暗的房间,污浊的空气,伴随着被呛的各种咳嗽声,可是他更喜欢这里,比起教室沉闷的学习气氛,老师不厌其烦的教训,这里自由自在。
他嘴里叼着一颗烟,随着他用力吸烟,烟头明火忽明忽暗,烟雾缭绕着他蓬松污垢的头发,衣服邋遢,已经10多天没有换过,他走到游戏室老板跟前,甩下一句话:“下个月一起把饭钱清帐”,然后,悻悻走回了学校.
来到寝室值班处,此时已经凌晨零点过几分钟,但是,还没有关门,他迅速猫进大门,他有八个室友,可是门从里面反锁了,他敲了敲门,没人应答。然后,他用脚踹,一次,两次,三次,还是没人理会他,这让他大为气愤,然后移到窗户,试图打开,翻进入,可是窗户也牢牢锁住,他用手敲打玻璃,并大声叫喊:“再不开门,我就打碎玻璃”。这时候听到室内有动静,然后是拖鞋拖地的声音,门开了,他冲过去,指着开门室友的头:“下次再这样,打爆你们的头。”室友根本不搭理他,转身回到了铺位,倒头睡去了。林金森咬牙切齿,握紧拳头跟了过去,把室友从被子里面拽出来,一顿狂揍。打得室友口里,鼻子,脸上,全都是血,其他室友急忙过来解救,可是,谁参与,就打谁,终于,大家忍无可忍,群起攻之,寝室乱着一团,七个人把林金森双手反绑,控制好他,直到林金森告饶,并担保:下不再犯,才松手,然后带领受伤的同学去了校外门诊。
寝室,只留下林金森一个人,他觉得威望受到了挑战,地位动摇了,他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帮不识好歹的室友,让他们明白:“林金森不好惹”。第二天,他睡到中午十二点,然后来到游戏室,纠集了六个同样旷课的师兄,并有八个失学的“哥们”,来到学校寝室,把室友都夹着带到学校后山球场,让他们脱鞋,光脚跑步,必须喊口令:“一二三四”,跑了十圈后,一字排开,逐个说:“大哥,我错了”。直到林金森满意为止。
初中生的叛逆期在林金森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目空一切,看不惯一切。凡是老师或者大人认为正确的,他就认为是错误的,他就有逆反心理,抵制,反对。总之,他极力显示自己的“存在”和“特立独行”。
星期一学校固定举行升旗仪式,也是学校进行政教的时候,林金森被“请”上台了,政教主任大声训示:“林金森,初二四班学生,上个星期三,在学校操场打架,对林金森做出留校查看一年的处分,如有再犯,绝不姑息”。
林金森拨拉着搭在额头的长发,用力一甩,他心里暗想:这一次终于打出了名声,以后,看谁还敢对我轻视?
的确,几天后,他的周围迅速聚集了一帮人,校里校外都有,都称呼他“大哥”。这一次引起了另外一帮人的注意,他们“老大”是区公社书记的公子,名字叫做罗威,初三一班学生,仗着老爸是当地一把手,打架斗殴,被开除过两次,后来老爸给校长施加压力,最后返校。他们在区公社中小学,网吧,商店“收保护费”,在街道为非作歹,在餐馆吃饭,赊账不还,可谓臭名远扬。有一天罗威在网吧找到林金森,让他归顺:“听说你笼络了几个小弟,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林金森了解他的底细:“威哥,久仰你的盛名,只是还来不及来拜访你”。罗威:“你不来,我来了嘛,我看得起你,你来做我的左膀右臂,我们一起打天下”。林金森:“威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也不要为难我”。刚说完,罗威一个眼色,冲上来几个人把林金森围住,林金森说时迟那时快,伦起身旁的一根座椅,朝着罗威的头劈去,罗威本能一躲,椅子重重砸在罗威的左头,左肩上,椅子顿时瓦解,稀里哗啦,罗威倒在地上,左耳撕裂,挂着,献血直流,他昏迷过去了。林金森手上还伦着留在手里的椅子木把,跳起来,大声喊到:“谁敢动,他就是下场,以后谁与我作对,我就对他不客气,我会让他生不如死”。从此,林金森,取代了罗威,成为了当地不折不扣的“老大”。
初二期末考试临近了,林金森装模作样在寝室复习,其实,整整一年,他就像一具木偶,要不课堂睡觉,要不旷课玩游戏,打架当“老大”,只有体育课他才是没有逃课过,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学到。寝室里,那个被他打过的同学,叫徐杰,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也在复习,林金森靠过去:“偶像,可以帮助我复习吗?”。徐杰:“不要挖苦我”。林金森:“过去欺负你是我不对,但是,你还在耿耿于怀?”。徐杰:“你在篮球场上如鱼得水,引来众多女生喝彩,追捧,你才是我的偶像”。林金森:“看来,在你眼里,我还是有点特长,不算是废人一个吧”。徐杰:“你有很多优点,只是没有发挥在正道上。”林金森:“优点?正道?能具体说一下吗?”。徐杰:“第一,你很聪明,有计谋,第二,你很勇敢,仗义,热心,第三,你擅长体育。但是,你这个人――浮躁,沉不下心”。林金森听后,盯着徐杰,有些激动:“真不愧为学习委员,你太了解我了,你太理解我了,你可以解救我吗?”。徐杰:“唯一的办法是远离你的江湖,复读初二,重头再来”。林金森:“在你们眼里,我真的有这么坏吗?”徐杰:“你本质不坏,只是你没有找对你的价值所在,没有找到你的发展方向,更没有取长补短,没有发挥好你的优势,你喜欢出风头,觉得那就是帅,打架,觉得那就是威风,有征服感,别人对你都服气,那就是酷,其实,在老师眼里,你是一只虫,坏了一锅汤,带坏了同学,在父母眼里,你是一个逆子,毁了家族的声誉。在很多人眼里,你是一个混混,一戒武夫,最终,对于你来说,你收获现在的你,你什么都不是。”。林金森握着徐杰的手:“剖析太深刻了,从来没有人这样推心置腹跟我讲过这样的话,也没有人愿意真心帮助我,以后,我都听你的,你是我的军师”。两个人一笑抿恩仇,林金森听从徐杰的意见和建议,复读初二,但是还是“老大”,不过不再旷课,也不再打架,是一个正在转变的“老大”。他的“小弟”们,有的也跟着他转变了,至少明白: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第二个初二学习生活,林金森成长了许多,他端正了学习态度,上课认真听讲,按时完成作业,整天和徐杰在一起,形影不离,学习上不懂就问,生活上给予徐杰很多照顾。
徐杰父母都是农民,主要靠种田为生,养猪赚钱,另外山上种植水果也可以到集市交易,供徐杰兄弟三人读书,由于经济来源有限,生活上,非常拮据,节俭。徐杰学习成绩优异,每个学期都是全年级第一名。
有一天,下午放学后,两人来到校后小山包,坐下后,徐杰侃侃而谈:“我的目标是南开大学,周总理曾经在那里立下振兴中华的豪迈壮志,我也要努力学习,以周总理为榜样,为振兴家乡而努力”。
林金森:“比起来,我真是毛毛虫啊”。
徐杰:“毛毛虫也有自己的前途,也可以变成蝴蝶”。
林金森:“也有的毛毛虫,自茧作敷,走向死亡”。
徐杰:“那是命运,上天安排的,是自然法则和规律,不可选择,而道路是可以选择的,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
林金森:“你真了不起,你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你有思想,也有行动,你是我的标杆”。
徐杰:“我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是一个平常人,我也有缺点和毛病。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打我,我心里一直怀恨在心,我也曾经多少次暗暗策划报复你,以暴制暴。你知道吗?罗威是我的表哥。如果,那时候,我把情况告诉他,你们早就有一架可打了,但是我没有告诉他,我想过,暴力可以把一个人打趴下,但是不可以征服人的意志,暴力不是英雄所为,而是懦弱者和愚蠢者的表现形式,他们的主张表面上获得了暂时的胜利,可是,未来的社会和生活,不可以也依靠暴力,只能依靠智慧。我如果也是通过暴力来解决问题,那么我们以后就一起闯社会,做让人笑话的流氓地痞吧”。
林金森:“谢谢你的宽宏大量,谢谢你的挽救,要不,不会有我的改变,现在的我真的成为一个让人唾弃和憎恨的流氓地痞了,谢谢你”。
徐杰:“这就是我们的缘,来日,我们能够有所建树,回这里来,我们一起开怀畅饮,一起缅怀我们的无悔青春”。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学校的教育基本围绕着书本进行的,山村更是如此,思想品德教育也是照本宣科,注重形式。
心里辅导,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教育非常薄弱,社会实践教育基本为零。
子女在学校的情况,家长不闻不问,毫不知情,听之任之。
开始,子女也很自在,没有唐僧紧箍咒似的约束,自由发展,后来,缺乏监管,有的学生学坏变坏,也没有及时的制止和引导,最后,学生达到自生自灭的地步,毁了一生。
这也是缺乏家庭教育,严重地说,很多父母根本就没有家庭教育的意识和观念,把子女交到老师手里,教育问题都扔给了学校和老师,过去是这样,未来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痛定思痛,林金森刻苦学习,他以优异成绩初中毕业了。
可是家庭贫困,他不敢想太多,想多也只是奢望。
他总觉得心中有一个声音,强烈地支配者自己,可又总是找不到那个声音到底出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