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跟仙门弟子混在一处,连口肉都吃不着,他们跟叶澜止一般,也是快要憋坏了。既然黄鼠狼这般爱吃红岩村的鸡,想必这里的鸡是又多又好吃。鬼头牛怪们馋得不行,决定铤而走险一回。他们晚间听到凝华真人吩咐,寒枝和两名弟子去村西头捉黄鼠狼,东边此时正是防守空缺之时,正好适合他们去捕猎。
叶澜止有些胆怯,本不愿前往。可腹内馋虫勾引得厉害,鬼头牛怪们又多加引诱,她一咬牙,便趁净渠仙君睡着之际,跳窗而走,捕猎去也。
红岩村家家户户都种田养鸡,叶澜止与鬼头牛怪们跑到村东头,很容易便寻着气味找到一户养鸡最多的人家。他们三两步翻过土墙头,寻到鸡圈,看到里面二十几只大肥鸡,全都眼冒绿光。
这户人家已经睡下了,房里一丝光也没有。为防惊醒主人,牛怪老大拈了个定身决,将所有肥鸡定住,再不能动弹。他捉住一只鸡,便立刻咬住它的脖子,吸起血来,随即三口两口地把肥鸡撕吞入腹。
其他牛怪也如此这般,霎时间便吃掉了五只。
“别……别吃这么多呀!”叶澜止阻止道,“咱们捉两只出去烤了吃,解解馋便好了。你们这样,会被发现的!”
“来都来了,还管那些作甚?”牛怪老大吃得正欢,根本不理会她的劝阻,“大不了咱不跟仙门干活了,妈妈的,不够受气的哩!”
“不行,人类养鸡也不容易,咱全都吃了,人家吃什么?”
“我说小狼妖,你是跟仙门在一块儿,被他们给带成软脚虾了吧?”牛怪老大道,“去去去,你不想吃就一边儿去,没人求你吃。”
眼见着二十几只大肥鸡就快被鬼头牛怪们消灭光了,叶澜止依旧苦劝不得。她也想吃,也晓得吃两只与全吃光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本质上没甚区别。但是,姐姐曾经告诉她,无论做人抑或做妖,都要有底线。纯粹满足兽欲,沦为食物的奴隶,那不是妖,而是魔。
叶澜止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子,放到鸡圈旁边的石头上,叹了口气。
突然,叶澜止心中一阵惶悸,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正在向鸡圈逼近。她四处张望,猛一抬头,便见一片阴邪的霾气正从半空里快速飘下,直冲鸡圈而来!知道了,她终于知道那股霾气是什么了!不是幻觉,而是……
“跑!快跑!”
叶澜止低喊一声,扯住鬼头牛怪们的胳膊,便要把他们往墙根拉。
“又干吗?!”牛怪老大很不耐烦,甩开她的手,把一只血淋淋的鸡腿递给她,“呶,分你一口!”
“再吃就没命了!”叶澜止盯着那汹涌而来的霾气,急冲冲地道,“想保命就快跑!”
牛怪们才不信一只小狼妖的话,鸡圈里还剩七八只大肥鸡呢,不吃掉忒浪费了。他们甩开叶澜止,继续捉鸡撕咬。
阴邪霾气骤然降落,在鸡圈里盘旋成一个黑色的漩涡。牛怪们正要捉肥鸡,却发现那些肥鸡根本不受他们控制,统统被卷进漩涡里。不过一瞬间,那些鸡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漩涡绞成血沫子,只剩下几根鸡毛零落飘散。
鬼头牛怪们这才相信叶澜止的话,惊惧地向后退去。
黑色漩涡从容向前逼近,他们大骇,转头狂奔,翻墙而逃。叶澜止眼见着牛怪们跑了,也欲翻墙逃走,却发现数目不对。只见还有一只贪吃牛怪正坐在石头上啃鸡爪,压根儿没注意到方才的动静。
“牛……”
叶澜止话音刚起,黑色漩涡便笼罩了那只牛怪,从头到脚。肢体残碎,血沫飞溅,方才还活生生的一只鬼头牛怪,在她眼前被啃食得一干二净。
“小狼妖,愣着干啥?快跑啊!”
墙外的牛怪老大还算讲义气,没把叶澜止一人丢下,返身过来,伸手把吓傻了的小男孩拽过墙头。
叶澜止与鬼头牛怪们一路奔逃,生怕后面的那团阴邪霾气追赶上来,把他们也统统绞成肉沫子。及至逃得远了,他们才敢回头去瞧。
不知何时,阴邪霾气停止了追赶,消失不见了。
他们依旧后怕不已,拼命喘气儿,只觉得这口气不喘上来,就没机会喘下一口了。
“小狼妖,那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叶澜止拍拍胸口,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我……我也不能确定,只是以前听说过,有一种妖魔可以不露形体,以霾气吞噬血肉,给养自身。刚才那东西,瞧着很像。”
“嗯,最近偷鸡吃的肯定就是那个妖魔,明儿若有人追查起来,推到那东西身上就是,可别把咱们几个供出来。”
“可是老七没了,咋办?”
牛怪们一阵沉默。
贪吃牛怪老七被吞噬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叶澜止一阵胆寒,搓了搓胳膊。忽然,一阵呼噜声引起了她的注意,亦令牛怪们警惕起来。他们循着声音探,便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窝在草堆子里头呼呼大睡。
“他真的睡着了吗?”
“他会不会看到咱们了?”
“要不要……吃掉他灭口?”
叶澜止心知鬼头牛怪们动了杀人的心思,立即否定道:“我看他是真睡着了,应该没有看到什么。再说了,动几只鸡,顶多赔他们就是了。若是动了人命,事情就麻烦了,仙门不会放过咱们的。咱们何必再给自个儿找麻烦?对不对?”
片刻沉默之后,牛怪终于点了点头,离开了那片草窝子。
“至于老七……”牛怪老大思索过后,道,“就说他有事儿回咸阴了。左右咱们打不过那妖魔,就让仙门去捉它,给老七报仇吧!”
几人合计好,各自回房。
叶澜止从窗户钻回房间,见净渠仙君仍旧坐在蒲团上睡着。她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猫回床铺,盖上被子睡觉。
今夜着实悲催,烤鸡没吃成,平白受了惊吓,又来了场马拉松长跑,肚子更饿了。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个儿的手爪子,算是过过肉瘾。许是累极,她迷迷糊糊地闭了眼。
净渠仙君缓缓睁开双眸,从蒲团上起身,行至床前,见她眉心有黑气涌动。他皱了皱眉头,牵起她的手腕。
她睡得很不踏实,左翻右转,似乎做了什么噩梦,嘴里喃喃地道:“别过来,别过来,快跑……”每嘀咕一句,便把净渠仙君的手甩掉一回。
净渠仙君好不容易才制住叶澜止,捏住她的手腕,为她诊脉。脉象紊乱,有阴邪之气侵袭的迹象,他拈了个诀覆盖她的身体,一点又一点,将那股阴邪之气清除干净。噩梦消散,阴邪之气溃去,鼻翼间涌动着仙香气息,她拽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舔了舔,终于平静睡去。
第二日一早,叶澜止悠悠转醒,便见净渠仙君坐在她床边闭目沉睡。他的手被她抱在怀里,原本白嫩的手此时红一块青一块,遍布牙印和口水印,甚是凄惨。
“醒了。”净渠仙君垂首看她,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叶澜止尬笑起来,猛地丢开他的手,“那个,你……你干吗把手往人家嘴里塞嘛!”
净渠仙君道:“是否需要本君施法,让你瞧瞧昨夜情景?”
“不,不必了!”
来个情景再现,她岂不是要寻个地缝儿钻进去了?怪道净渠仙君要求她不许梦见烤鹿肉,定是她昨夜饿得忒狠,把他的手当鹿肉啃了。违反了他的要求,他以后不会不准她同房而眠了吧?
呃,当然,一只黄花大闺狼不该总想着跟男人同房而眠,怪害臊的。可身处仙门弟子包围,跟仙君在一处才最安全。更何况,她如今用的是他的男孩身子,与他在一处,还可防止他对她那具身子上下其手呢。
“打水,净手。”
净渠仙君一下令,叶澜止立马开动。她跑出去打了一盆水,将他的手浸在水中,取来毛巾一点点洗净、擦拭,比自个儿洗手还细致。
洗毕,她面上堆笑,“仙君老人家,可还满意?”
净渠仙君没有言语,默然抽回手,看了她片刻,拂袖而去。没有把她赶出去,就是没生气咯?
叶澜止吐了吐舌头,忽而瞧见从仙君袖中滑落一本软册,难道是《妖赋》?!
她心头又惊又喜,连忙捡起那软册,登时失了望。这是一本记录术法的录册,再寻常不过。若是以前的她,指不定会高高兴兴地修炼学习一番,可她现在半丝妖力也无,学了也没用。这录册对现在的她而言,同烧锅炉的柴火无异,还是老老实实交还为妙。
叶澜止抹了把脸,跟了出去,预备将录册还了。可四处张望,人山人海,独独寻不见仙君影踪。
院子里,寒枝与两名弟子刚回来,满脸得意之色。白胡子老头儿和村民们涌进来,看到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大喜过望,对他们又是拜又是谢的。
莫不是昨夜那霾气的妖魔真身去村东头作乱,被寒枝他们捉住了?
叶澜止忙收起录册,去一探究竟。她好不容易挤过拥挤的人群,才看到人群中央围着的那堆东西。约摸七八只个头硕大的黄鼠狼,皆被仙门的捆妖锁绑着,七窍流血而死。她心下纳闷儿,吃鸡的家伙分明是昨夜那团阴邪霾气,寒枝怎会当真捉住这些黄鼠狼?莫非,那团霾气就是这些黄鼠狼幻化出来的?
鬼头牛怪们也在围观,和叶澜止交换个眼神,亦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些黄鼠狼已是半精之体,比之寻常畜生更难缠些。”凝华真人对村民们道,“不过,它们已尽数伏诛,定不会再兴侵扰,各位尽管放心。事已完毕,我等还有要事回仙门,就此告辞。”
如果只是半精之体,估摸着只修炼了十来年,压根儿连妖物都算不上,哪里能有幻化霾气的本事?倘若凝华等人真的走了,只怕那霾气还要出来作祟的,届时可就不只是吃几只鸡这么简单了。
叶澜止正犹豫间,忽而感到后背一寒,冻得她打了个冷颤。
她一转头,瞥见净渠仙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正凉凉地瞧着她!她登时心里一虚,缩了缩脖子。
村民们连连鞠躬,家家户户翻出自家最宝贝的物什相赠,什么玉米、干辣椒、土豆、鸡鸭统统往轿子上挂,是个要把轿子整成农副产品批发摊位的架势。
女娃们的热情更加高涨,恨不得把自己也打包挂到轿子上,跟着漂亮小哥哥去闯荡江湖。叶澜止吓得躲到仙君身后不敢冒头。好家伙,幸好仙君没选,不然她若对哪个女娃应了声,其他人非把她撕了不可。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连滚带爬地跑来,神情慌乱不已,“须老爹,不好了!”
一名中年男村民拦住他,猛揍他的脑袋,“什么须老爹不好了?!整天咋咋呼呼乱喊!”
原来,那白胡子老头儿在红岩村威望极高,相当于村长,村民们皆敬他,尊称他为“须老爹”。而这小子名唤洪二狗,是那中年男村民洪大力的儿子,素来是个皮痒的混小子,没少挨揍。这回一听到洪二狗在须老爹面前放肆,还让人家仙门众人看笑话,洪大力心里窝火,少不得又要一顿揍。
洪二狗的出现,却令叶澜止和鬼头牛怪们心里一阵发慌。昨晚他们出现在村西头的事儿,不会真被这小子看见了吧?
“大力,莫要打他。”须老爹出面劝解,“让二狗好好说说,究竟咋了?”
洪二狗从亲爹的“魔爪”里钻出来,冲到须老爹跟前,指着村西头的方向道:“阿钳……阿钳一家,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