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快赶回净心门研究三日后的大聚会,净渠仙君弃了轿子,直接登上了一条飞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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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友情价,298两……”任悠游把手一摊,是个要钱的形容。
凝华真人可不吃他这一套,直接一把拉开金月弓,对准他的手腕子,“要钱还是要手?自己选。”
“今儿突然发现,你们净心门的人都很有创意嘛!”任悠游悻悻地抽回手,在屁股上蹭了蹭。
凝华瞥了叶澜止一眼,冷道:“她可不是我们净心门的人,把你的眼睛瞪清楚了。”说罢,她忍着经脉逆行的疼痛,昂首带着弟子们走了。
“小屁孩,你得罪那大姐了?”任悠游小心翼翼地问叶澜止,“要晓得,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叶澜止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徒留任悠游一人原地抱脚哀嚎。
他嚎一句,驴嚎一声。
叶澜止没有与净渠仙君同乘飞鹰毯,更不会跟任悠游同乘一驴,而是与哥哥凤邪一道出发。是了,经过仙君与凤邪的商议,这次聚会不光邀请三大仙门到场,连妖界也将一同参加,共商除魔大计。
能与哥哥一道,叶澜止自然喜悦非常。凤邪素来宠爱妹妹,这回更是变幻原形,以九尾狼妖的姿态驮起澜止。她趴在哥哥的脊背上,把脸蛋儿埋在他的厚毛里,像小时候那般,暖乎乎的,满满的安全感。他们一路上风驰电掣,惊煞旁人。
乘轿子需要十来天的路程,在各种仙法齐上之下,不到两日光景便走完了。
抵达落霞山时,正是日落月升,晚霞艳艳的时辰。
甫一至山门前,清幽之气恍然拂面,沁人心脾,使人坠入仙境,通体清沐。
人世间至美山峦,非落霞山莫属。高高的山峦耸立云间,青松翠柳遍生山间,云雾终年缭绕,好似给山峦披上了仙娥织就的轻纱薄衫。特别是到了傍晚时分,在夕阳的映照下,轻纱潋滟,薄衫透鲜。
实乃云霞落于幽谧处,白鹭升起夕云天,怎一个“妙”字了得?
叶澜止从凤邪背上一跃而下,昂首去瞧那山门,但见巨大的青岩上镌刻了三个大字:净心门。字体婉若游龙,矫若惊鸿,纵横之间自带玄缈之气。据说,这是净渠仙君初初建立净心门时,亲自用剑气刻上去的。历经五百年风霜,依旧清晰如初。
“恭迎老师祖,平安归来!”
从青岩山门至山巅,有一行极长的青玉台阶。每隔三个台阶,便在两边分立了两个白衣翩翩的净心门弟子,他们一齐朝叶澜止行大礼,这阵仗,可把她唬得不轻。
“我不是你们……”
叶澜止正欲解释,却见凝华真人上前,示意他们起身。
净渠仙君下了飞鹰毯,立在叶澜止身后,也没有解释因果、拿回自个儿老师祖至尊身份的意思。
两排弟子中间,自上而下缓缓走来一名面目如玉、眉眼如月的清朗男子。
墨安亦向叶澜止行礼,“掌门座下大弟子墨安,拜见老师祖。掌门已闭关数日,今日难以下山,须待明日才能出关拜见,还望老师祖恕罪。”
“我不……”
“你只需点头说‘无妨’。”仙君用心声向她传音。
搞什么鬼?所有的仙门弟子都把眼前这个小男孩当成了老师祖,却把真正的老师祖忽略了。难道凝华真人没有告知净心门人,她和净渠仙君互换魂魄之事?总不至于让她一直假扮净渠仙君吧?天呐,她可没法子成天摆那种仙气飘飘、满脸禁欲的架势!
“无需一直假扮。”净渠仙君在心中道,“你我换回之日不远矣。”
混蛋仙君,又偷看她的心!叶澜止瞪了他一眼,也罢,看在换回之日不远的份儿上,暂且顶上一顶。
叶澜止清了清嗓子,昂首挺背,换上仙君同款淡然神色道:“我不怪罪,起来吧。”
“多谢老师祖。”墨安起身道,“一路风尘,墨安已备好休憩用品,请随我来。”
墨安带领众人拾级而上,一同前往落霞山巅。
沿着青玉台阶拾级而上,两边云霞缭绕,鸟鸣涧流,焚泉幽香。风光秀美,汇聚天地之灵气。叶澜止终于明白,为何净渠当年会选择这里开山立门。
山腰往上,从青玉台阶分岔而去,有不同的岔路分流,修建了各自不同的住所。自下而上分别是弟子院、灵修台、宾客楼、掌事居、宝器阁,最顶端则是净心门掌门玉惊弦所居的“泽被殿”。
墨安并未将叶澜止等人引至泽被殿,而是另有安排。凤邪、落羽杉、任悠游等人被安排到了宾客楼,叶澜止和净渠仙君则一同被带到了掌事居。
掌事居一层有不少独门独户的殿宇,却很少有人能住进去。因为协助掌门共同打理门内事宜,净心门中唯有墨安与凝华的居所在这一层,分别是轩林殿与清阳殿。他们各自的殿宇中,有较为亲信的几名弟子和杂役住着,随时伺候。
而其他弟子,就算是同辈中如蔺子言之流,亦只能住在弟子院一层,至多不过是有个单独的院落罢了。至于与掌门同辈或是再长些辈分的净心门长老,要么早已坐化,要么云游四海,要么在别处安家落户,不再回来。
比掌门辈分更高,还回了净心门的,这百年来只一个净渠仙君罢了。
叶澜止站在青玉台阶的分岔处,仰望那仙气飘飘的泽被殿,心下纳闷儿:那儿应当才是嗯嗯仙君从前的住所吧?既然他已回来,住在原本属于他的地方,不是更合适吗?
墨安看出她的疑虑,神色不免有些尴尬,“呃,掌门……”
“走吧。”
净渠仙君率先朝掌事居走去。
见他本人都不留恋,叶澜止便也不再纠结,跟着去了。
掌事居最东头,一栋高大的殿宇立在绝壁之上,殿门匾额上书“净天殿”三个烫金大字。只不过,那匾额及字瞧着新得很,有新换的痕迹,估摸着是近日才挂上去的。几个杂役立在殿门口,恭敬地迎接墨安一行的到来。
“老师祖,请进。”
叶澜止跟着墨安进了净天殿,却不见净渠仙君踪影。回头一瞧,他并未踏入殿门,而是孤身一人行至最东边,脚踏悬崖绝壁的边沿。再往前一步,便要坠落深渊,粉身碎骨,他却浑然不觉,神色淡淡地俯视足下的这片人世土地,口中吐出喃喃的叹息。
五百年岁月,沧海桑田,山未变,人已非。
叶澜止跑过去,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忽然瞧见他眸中的神色,不由地一滞。虽然还是淡淡的,却在晶莹的瞳仁中,氤氲了一层湿意。他,冷漠如他,淡然如他,面对故土,亦有动情之时……
松开他的衣袖,叶澜止没有说话,又朝墨安做了个“嘘”的手势。
一份静谧,是她能送给他的所有。
仙君刚一回神,便见她很乖顺地立在他身侧,安静地陪伴着。不知为何,素来下垂的嘴角竟向上牵了牵,他伸出手,指背在她头上轻轻一叩,“想太多。”
她吓了一跳,脚下不稳,险些跌下悬崖。他无奈地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扯了回来。
“都下去吧,”仙君道,“此处无需伺候。”
墨安又行了一礼,“老师祖初初归来,定有许多不适应之处,有些人伺候还是好的。”
“下去。”仙君语调不高,却十分决然。
墨安只得摆了摆手,吩咐杂役退下。
“你也下去。”
“我?”
“掌事居一层,不是有你与凝华吗?”
仙君这话说得怪异,似是说有事可以让墨安真人与凝华真人前来伺候,又好似隐藏了别的什么含义。
叶澜止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巡睃,然而以她的心机与历练,仍未参得透。她只看明白了一点,墨安知道换魂一事,被蒙在鼓里的只是那些普通弟子。
“是,徒孙墨安但听老师祖吩咐。”
虽然没能住进净渠仙君从前的住所,但这净天殿的环境亦是不错,干净整洁,宽敞明亮。没了旁人在场,叶澜止的好奇心大爆发,开始满殿撒欢儿。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什么都很新奇。
“很有趣?”净渠仙君静静地看她,似是不明白她为何总能在这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地界儿,玩得这般投入。
“这里可是仙门啊!”叶澜止瞪大眼睛,不无夸张地道,“我活了两百年,头一次看到仙门是什么样子。嘻嘻,仙门与妖界对立,哪个妖能像我这样光明正大地到仙门里面参观?估计连我姐姐都没见过!”
见她如此兴致勃勃,活力四射,仙君只“嗯”了一声,没有阻拦她的探索行动。袖中的手突然微微颤抖,他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走开,进入内殿寻了个打坐之处坐下调息。
经过与夜坤和钩蛇的连续战斗,净渠仙君的内息十分紊乱,魂魄也很脆弱,没有他表现得那样平静安然。这次他想以灵识寻人,都没了精力。那股阴邪的力量始终徘徊在他魂魄深处,不曾离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强占他的意识。
朱雀已死,但那诅咒五百年来已在他身上扎根。
净渠仙君翻遍了《妖赋》,终于明白了这诅咒的奥秘,可是……他的目光穿过层层帘幕,定格在叶澜止身上。她真的能帮他破解那个诅咒吗?还是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破解诅咒?哈哈哈哈!”
邪狞的声音从周围的某一处突然发出,将净渠仙君惊了一瞬。他循声望去,便见内殿之中摆放了一些奇珍异宝,皆是滋养性灵、修炼功法的好物件。那声音便是从其中一面玄灵镜中发出的,昏黄的铜镜,映出一张俊美至极的脸,但那赤红的双瞳、斜勾的唇角都令人见之胆寒。
净渠仙君神色淡然,扬手施法,加诸镜上。
“怎么着,想毁掉我?哈哈,只毁掉一面镜子有用吗?”镜中人狂笑起来,“你别忘了,你是净渠,我也是。”
“你不过是朱雀诅咒留下的阴霾。”
“是,我是朱雀留给你的阴霾,就是不想让你过好日子的。”
噔噔噔……
叶澜止踩着欢快的步子,在外头跑来跑去,欢笑声好似清泉,清凌凌地惹人欢喜。净渠仙君不由地动容,挥了道屏障,让外头听不到殿内的声音。
“看来朱雀算计得不错。”镜中人瞄了一眼殿外,“你动心了。”
“休得胡言!”净渠仙君沉了脸色,“嘭”的一声炸毁玄灵镜。手中只留下簌簌灰烬,连一块碎片也不留下。
“哟哟哟,一贯冷静淡漠的净渠仙君居然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生气,可让邪君我对她更感兴趣了!”毁掉镜子,却无法毁掉扎根在心魂身处的声音。
“不许动她!”
“放心,我即是你。”净渠邪君笑得狂妄,“你喜爱的,自然也是我喜爱的。你胆儿忒小,不敢同她欢愉。没关系,我自会替你做到,让你的小心肝儿无限欢畅!”
净渠仙君攥紧拳头,心神激荡,险些真气外泄。他恍然回神,明白这家伙就是故意激怒他,令他失控。上次在咸阴城,躯体的毁伤尚不足以令他失去控制,屡次被这家伙取代的最关键因素即是——她。
驱除邪念,摒弃情愫,压制邪君亦不难矣。
无论心魂中的声音如何再挑拨,净渠仙君都不听不看不思不想。他重新盘坐于蒲团上,静心养气,终于,那声音越发微小,渐至于消失无声。
叶澜止兴冲冲地跑进内殿,一屁股坐到仙君跟前儿,“嗯嗯仙君,我看完啦!”
净渠仙君恢复了冷静,双眸紧闭,只轻声答应道:“嗯。”
“其实看过来看过去,你们仙门的房子也就宽敞点儿亮堂点儿,感觉冷冷清清,还没有我们的妖洞暖和呢。”
“嗯。”
叶澜止眼珠儿一转,身子向前倾,“你说,咱们已经在落霞山了,什么时候去换魂?”
“嗯……”
“你不会还没研究出换魂的法子吧?”叶澜止狐疑地看着他,把手一伸,“干脆你把《妖赋》给我,你忙你的仙门聚会去,我自个儿找换魂的法子。”
净渠仙君终于睁开了眼睛,“明日聚会,你要以我的身份参加,不可缺席。”
甫一撞上她清澈的眼眸,他的定力险些崩盘。幸而数百年的清心修炼并非闹着玩的,他在心中告诉自己,她只不过是破解诅咒的一道关卡。在换回魂魄之前,必须将她身体和魂魄中的妖性清除干净,这才是当务之急。
“可是……”
“该说什么做什么,我会以心音告知与你。”
“可……”
“明日聚会之后,我自会带你去那换魂之所。”
净渠仙君的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叶澜止有些郁闷,但又无力反驳。也罢,只要忍过明天一日就可以拿回自己的身体,都已经这么久了,难道还忍不过这一天?
“一言为定。”
只可惜,叶澜止没有预知未来的法力,倘若她知晓明天会遇到那么多糟心事儿,倘若她知晓明天那么那么难捱,倘若她知晓明天会颠覆她的妖生……
预知药和后悔药,从来都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