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了,再这般练下去,身体还没换回来就要练废了!
叶澜止哭丧着脸,摆出“蛟龙探海”的姿势,一摆就是整整两个时辰。全身的肌肉都好像灌了世间最酸的醋水,酸疼至极。练到最后,又像被塞了几盆麻椒,变得麻木不已。
“保持,别动。”净渠仙君悠然地盘坐在洞中的一处石盘上,闭目养神。纵然双目紧闭,却时时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纵然她只是鼻痒难耐,耸了耸鼻尖儿,他都会立刻弹个灵诀过来,将她的鼻尖儿给定住。
一连七日,叶澜止每天晚上都被净渠仙君带到这个鬼地方,展开魔鬼训练。这些仙门功法招式忒难学,每招每式摆起来都异常难受,且不知学了究竟有何用处,还不如录册中那些用不着法力的咒术实用。
她也曾提出以咒术学习替代这些功法招式,净渠仙君说什么也不同意,说是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初期用以自保尚可,对于练就净心门术法却是不行的。
“时辰到。”净渠仙君掐指一算,轻道。
“那我可以歇会儿……”
“下一式。”
净渠仙君无情打断她的希冀。
只见他指尖微动,叶澜止的双臂高高举过头顶,双掌向前推展合十,左腿向后勾起,只余一条右腿独立,摆出了一个“猴子拜月”的姿势。
完犊子了,这姿势一换,又得是两个时辰。
在这深邃的洞穴中,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致,感受不到自然的光线,当然也就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叶澜止每晚遭他这般虐待,总盼着白天速速到来,如此她便可以去泽被殿寻师父去也。
她的师父玉惊弦,多么温柔可亲的一个男子,从不会虐待她,只会让她用最舒适的姿态吸纳天地清气。修炼心法时,师父的声音柔软似棉,一声一声地碰触她的耳朵,教她如何运气凝神。
每每倚靠在师父怀里,脊背感受到他胸怀的温度,整个儿身心都不由地软了。师父说什么,她都情不自禁地照做。师父若夸奖她一句,她便像吃了蜜糖的小娃儿,乐呵一整天。若是夜间的修炼也是师父来教,该有多好。
沉浸在对师父的希冀中,叶澜止心口小鹿乱撞,脸上也终于有了点儿笑模样。
“叶澜止。”
不知何时,净渠仙君竟闪身来到她面前,眸中赤光一闪而过,神色严肃至极。
“干……干吗?”叶澜止被他这么一吓,心中旖旎都被吓没了。
“我同你说过多少遍,修炼功法不止是练成招式便够了,还须配合心法。七日都未能突破第一重,皆是心思杂乱所致,你可知错?”
“我……我……”
“还是说……”净渠仙君靠近她的脸,“你还想让我用那种方法,助你退情欲,得仙心?”
“不用!”叶澜止连忙道,“我可以摒除杂念,我会好好练的!”
“不够!”净渠仙君道,“你还有两个时辰,在日升之前,必须突破第一重。否则,晨时便无需再去泽被殿。”
“凭什么?”
“你不过是只弱质狼妖,再多再好的师父,教你也是无用!”
说罢,他拂袖而去,离开这处洞穴。
过不多时,叶澜止便如之前七夜那般,感受到阵阵刺骨的寒意,好像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被寒冰牢牢封住。这些时日,她总觉得净渠仙君有些怪异,每次训练她,一开始总还是正常的淡然神色,时间越久他越是焦躁。
没错,是焦躁,即便被夜坤囚禁伤害,即便重伤面对钩蛇那样的魔物时,都从未有过的焦躁。
叶澜止又是委屈又是自责。
委屈的是,自己不过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想法罢了,又不是犯了什么大罪过,凭什么总被他威胁?
自责的是,自己确乎太过蠢笨。玉惊弦和净渠仙君两位仙门大神给她补课,她都迟迟突破不了第一重,要到何时才能换回身体?或许,净渠仙君对她太失望了,才会那样焦躁吧。长此以往,莫说净渠和师父了,连她也会对自己失望的。
两个时辰,突破第一重……
好,这个任务,她接了!
净渠仙君说过,一旦定下目标,必得静心凝神,付出百万倍的努力。术法天才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叶澜止这般弱质的狼妖了。
这些日子,她白天过得太过舒适,沉溺在师父的柔情之中,竟忘了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放松享受。
忘记,忘记,忘记……
忘记师父的脸,忘记师父的声音,忘记师父的胸怀……
再难也得忘!
叶澜止屏息凝神,先将意识放空,排除所有绮思杂念。默念净心门心法,一股清气由丹田之内流淌而出,遍及周身经脉,聚集在眉心魂识中央,却再也无法流动了。
清气受到魂识阻碍,总无法突破。这是因为她本是狼妖,妖类的经脉心法与仙门相克,魂识自然而然拒绝仙门清气入内。
若非她用的是净渠仙君的身体,又连连在碧水台驱妖气纳清气,只怕早在开始修炼仙门心法时,就已经爆体而亡。
疼,仙门清气与妖族魂识冲撞起来,令她疼痛难忍。她突然很害怕,万一两股相克的力量在她眉心爆炸,她会不会魂飞魄散?
然而此时,清气和魂识的冲撞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她无法让它们任何一方退让。
“嗯嗯仙君?净渠仙君?你在哪儿?帮……帮帮我……”
过了片刻,脑海中终于响起了净渠仙君的声音:“别怕,放松魂识,让清气释放。”
“可是,可是……”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叶澜止有些眼热,无论净渠仙君是淡漠如水,还是焦躁严肃,他从始至终都是信她的。这世上从未有别人对她信任至此,从未有……她也愿意相信他,不再惧怕相克的力量,尽力一搏。
她继续念心法,让清气和魂识肆意冲撞。
嘭!嘭!嘭!!!
清气冲破了阻碍,一鼓作气,将魂识裹挟而走,在全身上下肆意窜行。难熬,很难熬,像是有一把刀子在体内狠狠地刮肉,将那些淤塞的血肉全力刮除,除了痛还是痛。
同时,这把刀子也将净渠仙君附注在她身上的定身诀冲破。她的身体刚一获得自由,便自发将七日所学的仙门功法招式通练一遍。
飞鹰展翅,蛟龙探海,猴子拜月……
一招一式,每练就一个,身体便轻盈一分,可头脑却浑浊一分。
叶澜止晃了晃脑袋,从石头上蹦下来,栽了个大跟头,越发晕乎了。寒冷的感觉席卷全身,令她不住颤栗。奇怪,方才身体变得轻盈之时,确实有功法突破之感,怎的身体却越发不济了?
“嗯嗯仙君?嗯嗯仙君?”
这次全然没了回应。
她眼前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她耸了耸鼻尖儿,循着仙气的味儿向外走去,穿过几条通道,终于到了外头。一汪深潭静卧在这里,形似一只蜷缩的刺猬。一座冰雕端坐其间,一动不动。
“仙君,是你吗?”
话音未落,那只命运之手将她的魂魄从肉身中抽离出来,猛地塞进冰雕里。她一个激灵,周身被寒冰覆盖,冷意令她颤栗不停。
“叶澜止,别怕。”
透过冰层,叶澜止看到一个人影在正前方晃了晃。那人影小小的一个,似个孩子。不过一瞬,他的手脚伸长,身体抽高,发丝亦快速变长。活的仙气在冰层周围弥漫,将寒冰一点点融化。点点碎冰好似片片雪白的梨花,漂浮在潭水里,又消融而去。
叶澜止昂起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男子。
不再是光溜溜的小男婴,不再是五岁的傲骄男娃,也不再是十岁的清秀男孩。
身形又瘦又高,一袭银白衣袍上点染着梨花,及腰墨发垂如碧丝。月光从天上泼洒而下,照在他身上,与那活的仙气一道,为他晕染出飘逸出尘的轮廓。他的脸没在月光的阴影中,看不清五官,可是嘴唇翕动之间,他淡然如风的成熟嗓音骤然击中了澜止的心坎儿,“叶澜止。”
“你……你是……嗯嗯仙君?”
“恭喜你,成功突破第一重。”
“我没有让你失望,对吧?”
“嗯。”净渠仙君将她从潭水里拉起来,若有似无地露出一个微笑。
叶澜止终于看到他的脸,看到了他带着笑意的脸。想象中,净渠仙君不过清秀罢了。世间传言中,亦只有他的战绩和抱负。她从未料想过,在见到师父玉惊弦那般的男子之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另一个男人的容貌气质惊住。真的是……忒俊美了。
“怎么,我脸上有花儿?”
“有啊,”叶澜止傻乎乎地伸出指头,拈了一朵他脸上的碎冰花儿,“你看。”
净渠仙君单手将她拦腰抱起,拈了个诀,将她的衣物烘干。好家伙,这俊美仙君还真是居家过日子必备良品。
“今日只是第一重,换回躯体坚持不了多久,回去继续练。”
“啊?”
叶澜止崩溃,这才刚刚度过一劫,就不能先放个假轻松一下?
“不能。”净渠仙君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轻道,“快去!”
“哦。”叶澜止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转身回洞穴。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又跑了回来,高高地举起了手。成年的仙君比她高了太多,她只能踮起脚扯了扯他的腮帮子,“以后多笑笑,对,就这样,赏心悦目多了。”
说罢,她一溜烟儿地奔回洞穴。
会笑会怒,会喜会忧,会淡然亦会急躁的净渠仙君,越发地像个人了,她瞧着还……挺欢喜的。
净渠仙君抚着被她扯痛的腮帮子,思及她看向他时的迷乱眼神,不禁又笑了笑。胸腔中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奔袭,那情绪他第一次拥有,世人常言,它的名字叫“快乐”。只是快乐总是短暂的,代价亦总是沉重的。
他皱了皱眉头,再度踏入寒冷的潭水中,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