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绿光勾勒出一幅动态的画面,正是仙妖大军的营帐。这是潜伏在外的魔物传回的画面,想来魔帝之所以能掌握仙妖联盟的行动进度,便是靠此。
画面中,凤邪等人正在四处寻找净渠仙君和叶澜止,顺着气息找到了封印缺口。因为不确定里面的情况,墨安反对立刻进去找人。叶沧起表示同意,召集仙妖大军首脑开会,商议对策。
然而凤邪一想到宝澜在魔族手里,就失去了理智,纠集手下大将便要冲进去。
就在此时,净渠邪君走出缺口,他隐藏周身邪气,装作受伤的仙君出现在凤邪面前。他告诉凤邪,魔族知道澜止对妖界、对仙门都极为重要,故而以澜止的性命为要挟,命仙妖大军撤兵。他拼尽全力未能救出澜止,自己也深受重伤,勉强逃了出来。
“澜止暂时安全,你现在冲进去激怒魔族,反而对她不利。”净渠邪君捂着伤口,虚弱地对凤邪道,“还是共同商议对策为好。”
凤邪知他所言有理,便一道回了营帐。
会议在净渠仙君的营帐内召开,仙门这边,墨安、任罗天、梦素真人出席;妖界这边,叶沧起和凤邪出席。
士兵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待命,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谁也没有想到,半个时辰后,他们没有等到进军封印的命令,也没有等到退兵的指令,而是等到了血溅营帐。他们心目中的老师祖从营帐里走出来时一身邪气,浑身是血,左手提了三颗人头,右手提了两颗妖头。
风吹过营帐,营门掀开,五具无头尸身后,连仙妖大军中的各位大将也倒在了血泊中。
士兵们惊慌失措,下意识地举起武器对准净渠邪君。
邪君狂笑几声,大步流星地向封印走去。一路上,士兵们动也不敢动,竟无一人敢阻拦。
叶澜止惊恐地看着绿光中的景象,哥哥姐姐还有墨安师兄的头颅那样清晰可见。一滴血从姐姐额上滑过,流经她眼角的泪痣,又蜿蜒而下,滴答而落。
“怎么会这样……”
邪君分明答应会带他们攻进来,与她里应外合,一道斩杀魔帝,难道邪君骗了她?
“邪君很守信嘛。”夜坤不知何时来到铁笼旁,优雅地拂去锦衣上沾染的魔气,“这就是小公主的夫君,这般骁勇,小公主该喜笑颜开才是。”
喜你个大头鬼!叶澜止咬咬牙,忿恨地瞥了夜坤一眼。
“哦,小公主不喜欢他?”夜坤故作可惜地摇摇头,“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可你若忒委屈,在下也不介意纳下一两株残花败柳。毕竟,给邪君头上添点儿绿,也是件挺风雅的事儿。”
特喵的贱男,拿恶心当幽默,拿犯贱当风雅,叶澜止恨不得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早被夜香灌满了!但她此时没有和他斗嘴的心情,全神贯注地盯着绿光中的一切,试图寻找一丝破绽,证明邪君没有真的杀人。
封印缺口处有几棵高大的老槐树,邪君撇了根树杈子横插在缺口上方,又将五颗脑袋栓了上去。人头断裂处还淌着血,滴滴答答粘连着,汇成一方血帘。
仙妖大军全乱了,纷纷逃亡。
毫无破绽。
魔物们欢欣雀跃,咆哮着,欢腾着,震得整个封印都轰隆发颤。
夜坤勾了勾唇,正欲刺激刺激叶澜止,却见她两眼一翻,昏了过去。他一怔,笑容慢慢凝结。
打从第一次见面,叶澜止戳穿了他的引诱,显露出与传言不同的聪慧坚毅开始,她总能让他诧异。一路上千难万险,被魔物伤,被他骗婚,被邪君强占,甚至是被孤身囚在魔族,她都表现得那么勇敢。他还以为她会一直这么勇敢下去,却不料……或许这样的打击,太大了吧?
终于把叶澜止击溃了,夜坤觉得自己也该同魔物们一般鼓掌欢庆,可是看到她苍白的脸,他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再将唇角勾起。
夜坤想进入铁笼中,探探她的情况,却被雷电击中手臂,痛麻不已。夔设下的雷电结界不是那么容易破的,以它的臭脾气也绝对不会体谅一个昏迷的妖族公主。夜坤思量片刻,收回了手。
他好不容易得到了魔族的支持,三日后魔帝修炼大成,携魔族出封印,便会依照约定助他夺得咸阴城。待天下被魔族折腾得地覆天翻,他就会以咸阴为都城,建立一个汇集妖、人、鬼怪的新帝国。与这样的宏大目标相比,叶澜止实在太渺小了,既然已经拿到了处子之血,就犯不着为她得罪魔族。
“小公主,好好睡一觉吧。待你醒来,就会看到一个全新的世间。”
夜坤从容迈步,踏入魔族狂欢的阵营。
铁笼里,叶澜止微微张开双眸,见夜坤走远了,立刻起身打坐,将体内仙力反复运行,集中全部意识于眉心。
“邪君,仙君,你们在何处?”
她踏入净渠的神识之中,再度踏上阶梯。向前看,是高耸入云的白玉阶梯和无数雪白云朵;向后看,原本黑洞洞的万丈深渊此时化作黑玉阶梯,耸入墨云之中。
“哈哈哈哈!”黑玉阶梯上传来一阵狂笑声,“怎么样?本君说过小丫头片子会相信我,仙君,你赌输了哦!”
白玉阶梯上,一朵云朵幻化成仙君的模样。他负手而立,凉凉地道:“谁同你赌了?”
墨云幻化成邪君,飞身而下,紧紧抱住澜止,“本君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放开她!”仙君飞身而下,捉住邪君手腕,将他从澜止身边扯开。
叶澜止头一次同时看到仙君和邪君,很是惊愕。他们一个白袍飘逸、俊美淡然、仙姿卓绝,另一个黑袍烈烈,俊美狂野、邪气横肆。一模一样的身材和容貌,天差地别的性格和气质,却偏偏又是同一个人。
邪君摆出一副臭脸,“同她成亲的是本君,你凭甚不准?”
“邪君别闹了,”叶澜止正色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绿光中看到邪君杀了凤邪等人,又将他们的头颅挂在槐树枝上时,叶澜止确乎怀疑邪君邪性大发,开始嗜血杀戮。
但她很快推翻了这个怀疑,其一,这一系列的事情毫无破绽,整个流程严谨到完美的程度,不像邪君的风格;其二,邪君说过,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他自己。不知为何,她就是信他。
换回身体之后,无论是仙君还是邪君都无法用心声主动联系她,她必须集中精神运力,主动与他们联系。
此时夜坤正在澜止身边,十分碍事。她便装作受不住打击,昏了过去。
“是叶沧起的主意。”仙君轻声道。
“你那位姐姐的确聪明!”邪君竖起大拇指,不吝赞美。
离开封印缺口之后,邪君觉察有魔物跟踪,便悄悄使了个控物法,送一只蚂蚁去见叶沧起。越是体形大的生物,越容易忽略体形小的生物。故而在巨大的魔物们眼中,若非刻意利用,根本关注不到一只小小的蚂蚁爬去何方。
在邪君将凤邪骗回营帐的同时,叶沧起已经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并迅速做出部署。
叶沧起认为,澜止说的“里应外合”确实有道理,但变数太大,风险太高。
倘若贸然进军封印,难保魔族不会恼羞成怒杀了澜止。就算魔族想拿澜止做人质,或是夜坤愿意保她,此时澜止的性命毕竟握在魔族掌心,一不留神就会重伤甚至丧命。同为“护妹狂魔”的叶沧起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遵守和魔帝的约定,杀了我们,挂出血帘洞。”
叶沧起这样决断的时候,连一贯狂肆的邪君也吓了一跳。她却镇定自若地设计了一个缜密的陷阱,将所有人编织进去。
她顺势而为,命手下擅长隐身的小兵找到跟踪“仙君”的魔物,对它们施以幻术。它们看到的景物被定格在营帐外面,听觉也锁定为风声和士兵行走之声。它们无法进一步监视营帐内的人,这就为仙妖大军进行部署争取了时间。
在那半个时辰里,叶沧起充分发挥了每支队伍的能力。
梦素真人用流芳门的炼丹秘术将几只老鼠变成了凤邪等人的样子,接着砍下了头颅。只需他们几滴血,就能将它们做得以假乱真。
凤邪把魔物视线范围之外的仙妖大军悄然整合。任罗天将任天门最昂贵的法器——罩魂钟取出,将大军悉数装入钟内,系在了“仙君”腰间。
至于叶沧起和凤邪,则变作蚂蚁藏入“仙君”耳中。任罗天和梦素真人嫌弃变蚂蚁忒有失身份,便随大军一道钻入罩魂钟内。
从邪君走出营帐,到挂出血帘洞,再到那一小撮仙妖士兵的逃窜,尽在叶沧起的谋算之内。
如今,邪君一入封印,便是仙妖大军进军之时。
“澜止,将魔族此时情形告诉我,”仙君道,“我即刻排兵布阵。”
“你?”邪君一闪身蹿到澜止面前,将仙君挡在身后,“此刻能够深入魔族的是本君,该同本君说才是。”
“你速速退去,莫要强占我的身体!”
仙君与邪君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回到三岁顽童状态,为了抢玩具谁都不服输。幸而他们在同一个身体里,若是分为两人,可不得打个你死我活?
叶澜止晕头转向,大叫一声:“停!”
他们立刻乖了。
“你们是同一个人,都得为除魔努力,从现在开始不许互相挑衅。”叶澜止叉着腰,腮帮子气鼓鼓地道,“我来说,你们听好!”
这姑娘胆儿越来越肥了,同时面对仙君和邪君,既不蒙圈也不露怯,反倒教训起他们来。
不愧是我悉心教导的……仙君心中十分满意,点头微笑,不再同邪君争辩。
小丫头这模样好生有趣……邪君心中十分欢喜,决意卖她个面子,将唇一勾,不再怼仙君。
俩人儿齐刷刷地看着她笑,气氛和谐得有点诡异,反令她一阵哆索,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咽了口唾沫,将神识从阶梯上撤出,回到铁笼之中。
紧接着,她缓缓睁开眼睛,将所见所闻告诉他们。
“魔族正在狂欢,兴奋异常。”
仙君问:“多少头魔物,分别是哪些,战力状况如何?”
“夔一只,战力一等,得意忘形了,正在跳舞;四只鵸鵌,战力二等,在天上欢呼飞翔;五只驳马在与四只玄豹斗架庆祝击溃仙妖大军,驳马战力四等较弱,玄豹获胜;剩下的十只孰湖战力四等,正把玄豹举起来庆贺……”
邪君问:“魔帝那厮呢?”
“崆峒一直藏身在一团迷雾中,就是闪电最集中的那处。穷奇没有参与狂欢,一直守在那儿。等等……”
“怎么?”
“怎么?”
仙君与邪君同时问道。
“崆峒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