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展开了惊心动魄的对攻战,仙妖大军一波波的攻势未尽,魔族又如飓风般反攻而上。
天幕上,鵸鵌和孰湖或重伤、或力竭,纷纷从浓雾弥漫的空中坠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火焰四下蔓延,越烧越旺,将它们烧得尖啸哀嚎、化骨成灰。仙妖大军也没讨到便宜,无数士兵被咬断翅膀、被斩断头颅、被震破内脏,像一颗颗殒星笔直坠落,失却了性命。
大地上的厮杀更为惨重,先是法器、法阵的对战,接着是术法上的对战,到最后都已灵力耗尽,只能贴身肉搏。撕咬、扇倒、踩踏、跺碎……旌旗猎猎,怒吼雷鸣,人与兽、妖与魔,疯狂厮杀,血流成河。
在混魔之乱的时期,魔族的力量达到鼎盛,它们个个以一杀千,仙妖大军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幸而有封印在此,削弱了魔族的力量,加上仙妖大军的充足准备,渐渐地,战争的天平向仙妖大军倾斜。大火将要熄灭之时,魔族死伤过半,仙妖大军仍保有三分之二的兵力,足以支撑下去继续战斗。
这边厢,叶澜止与夜坤缠斗不休,后者这段时日获得了崆峒的魔气加持,战力较之从前更胜一筹,且屡出诡招。澜止每每快要击败他时,却都被他的阴诡招数逼退,险些中招丧命。更恼人的是,夜坤死不了,那些伤口流出的棕色浓稠液体,引来许多漆黑的九足小虫。小虫们攀附于伤口之上,融入他体内,很快将伤口复原。
叶澜止已突破冰系封禁术恢复了嗅觉,她动了动鼻尖,觉得那浓液的味道有些熟悉,让她想到了一个妖。
“落羽?”叶澜止惊异非常,“你身上怎么会有她的味道?”
当初凤邪当着她和仙门众人的面焚杀落羽杉,令她久久不能释怀。后来丹素将实情告诉她,她才知哥哥对落羽的心比任何人都真诚。丹素分明将落羽带回咸阴养伤去了,怎会……
“落羽杉呵……”夜坤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得意地道,“这世上有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住我的魅力呢?她饶是回了咸阴养伤,心儿也放不下我。这不,巴巴儿来寻我,将这副身子都给了我。其忠心,堪比家犬。”
“你胡言乱语,堪比狗吠!”
叶澜止再度挥剑而上,岂料两只小妖在她身后破土而出,攻向她的后脑。她被击中,狼狈地爬倒在地,摔了个满嘴泥。她向后一瞥,这两只妖她在咸阴城见过,是河妖水弄的侍从。原来水弄向丹素投诚是假,暗地里帮夜坤积蓄力量伺机夺城才是真。
夜坤从袖中抽出那块染血的布,置于鼻尖深深一嗅,陶醉叹息道:“我聪明的小公主啊,纵然舍不得,可是不得不同你说一句,永别了。”
他做了个斩杀的手势,两只妖立刻挥刀。
说时迟那时快,凤邪命部下继续与穷奇缠斗,自己返身飞扑而来,将那两只妖碾死在狼爪之下。
“哥哥!”
凤邪用狼尾将澜止卷起来,送到身后护好,“宝澜躲好,我来对付这个死不了的怪胎。”
上回他分明用三昧真火烧死了夜坤,岂料这家伙居然还能完好无损地出现,着实怪哉。这家伙究竟是如何逃过一死的?
叶澜止道:“他是老妖王云狐的后人,有样东西克他。”
“何物?”
“丹素送我的那把全能斧,跟丹金斧一样浸染过落羽杉果实的汁液,我交给二狗保管了。”
“你那俩徒儿在罩魂钟里。”凤邪将罩魂钟的方位和开启法诀告诉她,“你去取,我来对付他。”
叶澜止点点头,不敢耽误时间,拈起云头踏上去,朝罩魂钟飞去。
夜坤知道凤邪不好对付,夺路欲逃。凤邪怎容他这般轻易逃走?
双方你来我往对阵数十回合,夜坤很快败下阵来。凤邪甩动九尾,将他牢牢缠住。杀不死他没有关系,先控制住再说。穷奇太过强悍,其他人怕是撑不了太久,凤邪必须尽快返回战斗。
凤邪回身,忽而听得一声熟悉的呼唤:“殿下……”
狼尾上卷着的夜坤,不知何时,竟变成了落羽杉。她的身体瘦弱,她的容貌绝美,她的眼眸常泛泪光,她的声音轻似流萤,她的气味、她的神态……一切的一切都同往日一般。
“殿下,我被夜坤夺了元身,殿下救我,救我啊……”
凤邪一怔,心下有所怀疑,却还是放下了狼尾。
突然,凤邪瞪大双眸,口中喷出鲜血。就在他放下狼尾的那一瞬,穷奇的獠牙穿透了他的脖颈。他急欲挣脱,但穷奇根本不给他机会,铁爪踏断了他的九尾。“落羽杉”脱离狼尾掌控,在地上滚了一圈,又变回了夜坤的模样。
“凤邪!”
“战王!”
“殿下!”
……
净渠邪君见状,立刻赶来救他,怎奈崆峒释放闪电将他的去路牢牢挡住。叶沧起、墨安等人亦困于各自的战场,无法及时回援。至于凤邪手下大将,此时早已跌落在穷奇身后,身首异处。
“哥哥!!!”
叶澜止心口剧痛,转头见凤邪正被穷奇肆意碾压。穷奇像是在玩弄一只重伤的小狗,踩一下,咬一口,再踩一下,再咬一口。等到凤邪血流干、气力耗尽,它便撕开他的皮肉,扯他的筋骨出来耍。
“宝澜速去,不必管我!”凤邪还剩一口气,喷出三昧真火与穷奇相抗。夜坤给穷奇打辅助,使出冰凝术克制三昧真火,致使凤邪再无翻盘机会。
回身救援凤邪,抑或赶往罩魂钟取得全能斧?
叶澜止果断选择前者,挥舞阿斩,刺向穷奇。然而她还没有沾到穷奇的边儿,就被夜坤拦住了去路。
“小公主,还是咱俩过招最投契。”
“你到底对我哥哥耍了什么阴招?!”
“怎么叫‘阴招’呢?古人云,兵不厌诈,我不过是借了落羽杉的音容笑貌一用。”
夜坤说得正得意,忽然,他的身体一僵,双臂不受控制地张开,双腿无法动弹。在他指尖,一个莹亮的光点闪烁不停,发出虚弱而又艰难的女声:“澜止公主,是我,我的元身已完全被他侵占了……”
“落羽?”叶澜止疑惑,不,不对,不能再上夜坤的当。
光点努力让自己更亮一些,“我控制不了多久,快去救殿下!”
难道真的是她?
叶澜止虽有怀疑,但自知救哥哥要紧,缓缓向后退了几步,见夜坤没有使诈,这才快速转身对付穷奇。
穷奇身为四大魔将之首,比之夜坤更难对付。它体型巨大、战力极强,既可陆上作战,亦可空中翱翔。在演习之时,叶澜止已经研究透了穷奇的优势和弱点,并且用虚拟兽模拟斩杀过两次。然而在实战中,真正干掉穷奇,比想象中难得多。
叶澜止将斩杀穷奇放在第二位,采取激怒引诱的策略,先与穷奇缠斗,试图将它从凤邪那处引开。穷奇看透了她的想法,应对缠斗只在原地,顺便再踩踩凤邪的腿。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哥哥真的会死的!
净渠邪君注意到她眼下的困境,却无法抽身帮她对付穷奇。不过,要“调虎离山”还有别的办法。他迎着崆峒的闪电攻击,怒飞冲天,自上而下抛出另一颗火鸦钉去刺崆峒右眼。岂料它一动,火鸦钉偏离方向,只扎入右眼睑。
虽没有彻底刺瞎崆峒,好歹刺伤了它。捆灵锁再度收紧,崆峒咆哮着,挣扎着,将大地踏得“咚咚”大响。
魔帝再陷险境,穷奇再不能执着于耍弄凤邪,立刻调转方向,助魔帝厮杀邪君。
叶澜止冲到凤邪身边,想将他扶起来,却手足无措,不知从哪里扶起。
尾巴断了,四足碎了,内脏破了,脖颈处一个血糊糊的伤洞触目惊心。他全身是血,原本亮泽好看的灰蓝色狼毛变得干枯,又被血凝成一撮撮腥腻的紫疙瘩。狼毛之下,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无论碰哪一处,都是钻心的痛。
“哥……哥……”
叶澜止跪在地上,心狠狠地揪痛,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连嘴唇都哆嗦起来。妖界战王,傲然立于七岭山顶的凤邪殿下,最疼爱她的哥哥,怎么会变成这样?喉咙里仿佛着了火,又干又燥,烧得她剧烈咳嗽,咳到干呕,咳到眼泪鼻涕震颤而出。
她强逼自己镇定下来,从袖中取出转伤丹喂进凤邪嘴里,可他已经咽不下去。昨日到达之后,姐姐发放了金钟水还有一些治伤的药,她全都找来涂在凤邪的伤口上。可他的伤口实在太多,太多……
涂着,涂着,她终于无法再强装镇定,崩溃哭喊道:“仙君,姐姐,师兄……谁还有伤药?谁还有伤药啊?!”
转伤丹、跌打膏、复原丸……只要能救哥哥,什么都可以,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叶沧起和墨安心中亦十分焦急,可谁也无法摆脱魔物的纠缠,赶来救治。
凤邪残存的意识听到澜止的哭泣,他想轻抚她的脑袋,告诉她:宝澜,不要怕……
然而他已经失却了力气,再也无法张开嘴,再也无法抬起头,再也无法像过去那般保护他心爱的妹妹。仙君说得对,他没有办法永远陪在她身边。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幸好宝澜已经长大了,幸好仙君教会她那么多的本领,幸好她已经能够保护自己了。
如果还有机会,他真的想对仙君说一句:谢谢你……
只可惜,他已无可能完成彼此的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