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雍州。
渭川郡的盛夏还算清凉,但这一日是晴空万里,蓝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红日把地面烤得滚烫滚烫,伴随着一阵东南风刮来,地上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使来来往往的行人们感到窒息。
同谷城,城阳路。
“石年!你是个怪物吧?!”
一少年郎刚刚还在低头看着手机,忽然间就跳起身子来,动作一惊一乍。
他的一声高音惊呼,划破了寂静的街路,引的来往路人纷纷侧目而视。
“好一个翩翩少年!”
待几多路人看清少年面貌时,内心不由齐齐惊叹道。
细看这少年,身形俊朗,神采飞扬!虽不比那古书记载的潘安、宋玉之流,也足以当得八分俊朗。
他有一头黑发刘海、稠密仿佛哗变似的浓眉,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两汪清水似的桃花眼,虽然总是淡淡的看人,却有种说不出的明澈感。
路人的想法少年不能察觉,就算知道了他也不甚在意。
此刻,他正带着一脸目瞪口呆的吃惊表情,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神情呆滞,以至于表情看起来都有些滑稽。
“为强健我郡中学生体魄,响应玉京号召,倡导“威武少年”,同时提升同学们对体育运动的热情…我郡体育总厅特从春季开始举办渭川郡学府体育联赛……”
“此次联赛历时三天,共有783名中学健儿踊跃参加……”
“18届渭川郡春季运动会冠军名单如下:长跑3000米石年、立定跳远武都成、体能二级考察石年、短跑100米…”
张自恒不断默念着项目冠军名单,一眼扫去,十个项目里五六个就挂石年的名字。
“嘿嘿,淡定~不就是渭川运动会第一嘛?小爷我可是体育新星,那次出马不给咱家抱个奖杯回来?都是小菜一碟,基操,勿6…”
石年丝毫不在意同伴的惊讶语气,而是神色淡定谦虚道,不过从他明亮带着笑意的眼眸中依旧可以看出些许自豪感。
不过说起这运动会,石年心中不由的想起,一个月前在渭川郡运动会上的热血澎湃!还有那个来自渭川二中的凶蛮对手,对方的表现令他记忆犹深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势均力敌的焦灼感。
“武都成!我很期待下次碰面,到时候千万别让我失望…”
黑瞳中闪过一丝精光,石年内心期待万分。
张自恒不知道石年在想什么,他只觉得渭川郡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郡八城地,石年就这么轻易拿了冠军?着实太简单了吧!
“呦呦,装起来了,还基操~”
听到石年的话后,张自恒撇嘴不屑道。
继而,他又满脸怀疑,眉毛一挑,一脸贱兮兮的表情调侃道:“渭川一郡八城,这运动会,少说也得千八百人参赛吧?你这熊样都能拿冠军?难不成有什么黑幕?”
打趣归打趣,他其实对石年能夺冠也没多少惊讶,张自恒心里清楚,石年在渭川学府里成绩中游,全凭一身蛮力立足体育社团,完美符合四肢发达的标准。
他这番做派,纯粹是为了调侃同伴。
“我弄死你个孙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闻言,石年果然听得满头黑线,不过咬牙切齿的表情对张自恒显然没有什么威慑力。
“你狗嘴里能吐出象牙?装逼犯,还基操…”
张自恒撇了一眼石年,又忍不住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确认无误后又低声嘟哝道:“你就一怪物!”
“不过拿了冠军你也别太骄傲,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单说一句你距离小爷我的英俊潇洒的帅气,还差的远呢~”
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张自恒面色不变继续埋汰石年道,但他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等不要脸皮的话,也是让石年大开眼界。
心中强忍着赏赐他一巴掌的冲动,石年连忙快步走过,眼不见心不烦,他心中如此安慰自己道。
不过说起他的容貌,大概只能评为是中间水准吧。
石年今天身着一件白色T桖,黑色休闲裤,运动鞋,身姿挺拔,全身上下洋溢着一股蓬勃朝气,初给人的感觉便像是晶莹通透的大理石。
他留着平平淡淡的板寸,五官端正立体,黑瞳藏灵纳秀,剑目龙眉让他的神情凸显出几分坚毅,虽然称不上眉清目秀,但也能看的过去。
只是相比于一旁的神俊少年,石年能吸引眼球的亮点还是在他挺秀高颀的体格,还有那种眉目挑动间偶尔显现出痞坏的气息。
虽然张自恒不要脸皮,但说的确实是实话。从小,单论颜值的话,在几个同伴中,他这个发小那可是绝鼎三甲。
这家伙从小臭不要脸,但最让石年懵逼的地方还是张自恒从小到小桃花运就没间断过,着实让他们心中不爽。不过这家伙却坐怀不乱,至今还从未听说与那家千金有过瓜葛。
为此石年等人经常不由的感叹道,张自恒者,坐怀不乱柳下惠也!
以至于他们经常打趣这发小是不是方向出了大问题,为此引发诸多事端暂且不提。
张自恒见此也不在意,嘴角嘿嘿一笑,连忙快步上前,再三追问道:“怎么?不服气…”
“小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你再哔哔赖赖试试…”
结果还没等他说完,石年就转过头,表情冷冽道。
他眉头紧蹙,黑眸一冷,表情凶狠,说着还捏了捏拳头,发出一阵清脆的骨响。
“卧槽,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张自恒被他这样子吓得一跳三丈远,总算是消停下来。
“那就别痞跳,给小爷安静点!”
石年也只是恐吓一番,见他消停,两人的打闹也就没了后续。
太阳毒辣的在天空火烤着大地,渭川虽然是避暑胜地,但也架不住盛夏的太阳这般烘烤。
两人并排走过城阳桥后,一路漫无目的闲逛。
“我到底是那根筋没搭对?老婆千里迢迢赶过来投怀送抱,我却要跑出来陪这逼崽子遭罪…”
用手挡着眼睛,眯着眼瞧了瞧骄阳,明亮的让人无法直视。
石年被晒得有些烦躁,心中后悔万分。
张自恒在一旁悠哉悠哉,倒是毫无自觉,他拉着石年出来,就是不想石年在家过的舒坦!
说好一起单身做狗,你却抛弃兄弟独自享福,呸!
两人这一路上沉默良久,还是性格跳脱的张自恒率先打破了寂静。
“石年,你听说了没有?这最近网上吵吵闹闹,说是今年礼部联合兵部要新增设武科!”
“嗯?呦?!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我寻思着,你这平常不看大明新闻的人是从哪里听说这个消息的?”
无话良久,乍听见张自恒的问题,石年不由笑着打趣道。
他这老铁,性子特立独行不说,现在正处在叛逆期,像大明新闻这种老古董般的官方媒体,他素来是敬而远之的。
“我去你妹的!我说正事呢。”张自恒眉头一挑,不满道。
“啧啧~”
石年一脸惊奇,想不到这家伙还能正经一回?
他又瞧见张自恒要怼人的架势,连忙回归正题:“听说是听说了,不过都是些下水道消息,不大清楚详情。”
“不过,据我所知武科前朝中末已经被废除,帝国如今安稳和平,重开武科,确实有点想不通啊~”
石年摸了一把下巴,眼神带着疑惑,又像是自言自语般道。
“你可别说,你想不明白,其他人能想通?前几天内阁大佬曝出要重开武科的消息,可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如今好多媒体私下都评论这是一条逆时代的“复古”国策!”
“民怨颇深!”
大明立国至今,官府历年皆以科举为主,如今放出个武科,百姓多有不解,抱怨自然是少不了的。
石年对此也能理解,科举影响重大,每年录取的人数也就那么固定的一些。
如今重开一条新路,势必会影响到科举录取,竞争更加激烈,你让这些寒窗苦读数十年的学子如何接受?
“重开武科确实有些复古,也不知道目的何在?如果单单只为了强军,今时文考制度十分健全,平常人也是可以通过州试考入各州军府,大明兵马每年也不缺新血补充!”
“加上如今不同往朝,科学大行,枪炮至上,复辟旧制确实是一股逆流!”
石年低头瞧了眼手机,然后认同张自恒的看法并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九州科举历史悠久,已绵千年,意义重大!东土百万学子寒窗苦读数年,只为六月一朝跃龙门。
在他眼中,今时重开武科确实有所不妥,甚至是多此一举!
难道在飞机大炮当道的今天还要用选举将军骑士的旧制去挑选人才吗?
嘴上虽然吐槽不停,但石年心中倒是对武科旧制复辟没什么太大意见。
因为对他而言,如果真考身体素质的话,这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成绩中游,如果走正常的文考,明年州试他恐怕连雍州府的门槛都迈不过去。
“嘿,难搞,这些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事情一件比一件怪!”石年摸着鼻子吐槽道。
“哐啷~”
张自恒恢复了往常轻狂之态,一脚踢开马路边的塑料水瓶,听到石年的吐槽后,点头附和道:“你别说,还真是这样,怪事贼多!武科旧制,新设九卿这类的国家大事咱不说,就说身边的这些事。”
“昨晚上鸡仔在群里发的图片你见了没?在雍西那边,章莪山上有驴友拍到了异兽!”
“后面图片从网上一传开啊,有人说是山海经里的狰!我滴乖乖,那不是古书里的东西吗?”
张自恒表情惊奇,他昨晚初见图片时惊异无比,还觉得鸡仔骗他。
可后面鸡仔发过来的图片虽有些不清晰,但依旧能辨别出那异兽的特征!
形貌似豹,五条尾巴,头上长着一只角,与山海经中狰的描述神同!
这证据确凿之下,张自恒不信也得信。
石年昨晚去了健身房,回家洗漱过后就早早睡下,倒是对于班级群中的谈论不知情。
此刻听到张自恒的话,他心中也有几分惊奇,寻问道:“章莪山?山海经那个山上草木不生却长满玉石还怪兽贼多的石头山?唉,寻思着你糊弄我呢?你怕连章莪两个字都不认识。”
“我靠,你别胡说!我这学期好歹也是拿优秀生勋章的有为青年,你别和我搞事啊!”
张自恒被石年说的不服,接着又抬起下巴,神情骄傲道:“真不会有人觉得我不学无术吧?”
“呵呵。”
看着张自恒得意忘形的神态,石年呵呵一笑没有反驳。
张自恒真以为他不晓得那枚勋章是花钱买来的二手假货?骗骗老许也就行了,还跑到他面前装逼?
啧啧,不过这家伙不要脸的境界恐怖如斯,看来等闲之辈绝不是对手。
“我擦,你这是什么表情?”
看到石年笑而不语的诡异表情,张自恒怒道。
“你优秀,你说的都对。”石年不想和他争执,敷衍道。
“…艹!”神情一呆,张自恒爆了粗口。
武街路。
烈日炎炎,两人买了一杯冷饮拿在手中。
“那个什么狰咱们不说,昨晚我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就在网上搜了一下这类奇异怪谈。”
“玛德!还真让我搜索到了不少东西,就前些天燕山那边,有人拍到横跨天际的黄龙之影!你信不?”
吸了口冷饮,张自恒依旧不死心,他翻着手机追问道。
“信!?我信你个大头鬼啊!”
“两年前网上还有人叫嚣要去玉京城里砸囚龙井放龙脉呢!结果怎么着?后来还不是不了了之,不是我说,这都是营销作秀啊!”
“昨天中午还有新闻还说南岭那边有人又发现了僵尸,这肯定也是炒作啦~这年头人都钻钱眼子,为了流量什么事不敢做?什么话不敢说?”
石年忍不住一阵嗤笑,这些人说着神神鬼鬼的玩意,就不怕脏东西找上门?
“炒作?是人是鬼都想火嘛?我朝立国之初不是有大道人斩断天地经脉,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吗?”张自恒听完后也是笑骂道。
“谁知道是鬼是人…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担心这废了几十年的武科重开,也不知道要官府要搞什么幺蛾子…”
“网上我也看过公布栏,怎么说呢…说它复古旧制真就照搬呗!就是考核身体素质和一些军事素养!”张自恒一脸无奈说道。
“玛德!你说这是不是在培养将帅?难不成又要打仗了?”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声低语道。
“……”
“你别胡说,虽然搞不懂上面想什么,但打仗什么的可能吗?动脑子想想也不至于改制啊!”
石年无奈,这家伙思维跳脱,什么都敢想。
“武科具体虽然没公布,但我觉得,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咱们明年初应该能赶上这政策,到时候也能多条出路!”
“玉京府不敢高攀,雍州府凑合一下?”
石年思索片刻,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同时心底也忍不住幻想起来,说不定,他真能指望靠着武科,跑到玉京府陪老婆呢…
就在石年话语停顿间,张自恒却又接着叹气道:“也是,叶子脑子聪明,明年应该能考进士。你身体硬,这武举可说不定就是你未来能上雍州府的门路嘞。”
“可我难了呦…”
叶子全名叫叶嘉树,与他俩这般后进生不同,叶嘉树则是渭川学府史上的一座丰碑!
其人温文儒雅,有君子之风采,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以及生活作风都完美符合‘别人家的孩子’‘三好学生’‘谦谦君子’等等优秀标签。
反正用言情小说中男主的剧本往他身上套绝对没问题,校园墙上,桌子抽屉中也常有青春少女留下情意之言。
“靠,雍州府?你把我想的还厉害,我谢谢你看的起嘞!”
“哈哈,石秀才不用自谦!”张自恒打趣道。
石年也忍不住一笑,要是放在往朝,石年两人此刻确实已有秀才功名在身,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古时候人穷,饭都吃不饱,也没能力请先生去私塾念书识字,县城考个秀才就是光宗耀祖的美事,但今朝革天,国力强盛,国家供孩童读书,普及教育,一个县城秀才算什么?
东土九州,这茫茫雍州地每年如今少说也得有百十万学子,放在古代,能有这般盛况?这还只是一州之地!
“每年就卡着线也就一两万人能雍州府,我倒是想,不过这武科情况谁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乘上这机遇还没底呢。”石年叹息道。
“那就好好学习,争取文考。”张自恒笑着,又是装起逼来。
石年心中无语,我要是能文考陪你在这吹牛?忍不住一翻白眼,道:“我说你不装逼能死?当初上了这渭川学府都差点没了半条命,还想雍州府?六月工地当兄弟吧…”
“哼,男儿当立志,当年渭川府算什么,反正学习差也是九年义务教育,老子当年闭着眼睛也能进!”张自恒撇嘴,不屑一顾道。
“义务招进和凭本事考进去能一样吗?甲级班与乙班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咱们当年也是正儿八经的考进这渭川府的!”
“不过明年想上雍州府,自信心可盲目不得,要是真想,自恒,天道酬勤,还需多多努力啊!”
石年看着吊儿郎当的张自恒,笑着说道。
“石年,你好意思说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努力,努力有用的话要天赋干什么吗?有天赋的话我早被玉京招走了,还会在这儿陪你吹牛皮?”
张自恒听得面色不耐,他最近特别烦!
老许天天在耳边唠叨他就算了,怎么石年也这般长舌头?
现如今,是千禧十八年。
还有一个年头他俩就要九州会试,近来老许时常唠叨他们二人,十五男儿当立志,要成器呀!
不过,老许也不想想,正值叛逆的张自恒听的进去?在张自恒眼中,学渣就要有学渣的样子,成绩拖拉还装腔作势要努力的学渣装嘛呢?
王阳明说的好,知行合一才是真君子!
他的成绩差,他也有自知之明,从来没想着咸鱼翻身。
反正咸鱼翻了身,不还是咸鱼吗?活在这个操尼玛的时代里,凡事都要抱着去他妹的心态。
石年看懂了张自恒的神情,心有所感,似有所悟。
他联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也忍不住咧嘴笑了笑,这就是风一样少年啊!
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所以,他也不打算继续惹人嫌,于是道:“哈哈,也是!行,咱不扯这些糟心事,走,联盟兄弟双排等你!”
“呵呵,小学生,面对疾风吧!哥待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哈塞给~”
张自恒听完石年话,突的跳起来兴奋不已。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石年要是不说,他自己还得提醒一番。
“周树人说的,学医救不了东土!”石年看着突然精神的张自恒,又忍不住打趣道。
“滚!”
张自恒神情不耐,言短意骇。
笑了笑,石年熄灭了继续挑逗张自恒的想法,两人朝着老地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