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八骑的铁枪已经刺穿徐笑天的胸膛,徐笑天一阵慌乱,随即镇定下来,伸左手点了自己右肩“肩贞穴”的穴道。
张静修大声哭道:“周管家,周管家,快救笑天。”
周管家喝道:“住手!”
那名骑士手一扬,钩镰)枪便从徐笑天身体中拔出来,顿时血喷如泉,徐笑天再也支撑不住,看着眼前张静修的呼声、燕云八骑的马蹄声渐渐声音消散,眼皮一闭,双眼发黑,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徐笑天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自己被李成梁挂在牢狱里,正在严刑拷打自己,自己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李成梁狰狞的面孔,哇的一下,徐笑天惊醒过来。
只见自己正被一匹马驮着,也不知马儿要往哪里去,缓缓而行,徐笑天努力睁开眼睛,但他伏在马背之上,昏昏沉沉。
不知道自己被枪刺中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离燕云八骑的追杀,也不知道张静修怎么样了,张静修对自己一片心意,想到此处,不禁心中一酸。再想起除与李如兰相聚这段时日之外,生平殊少欢愉,但到头来最爱的女人竟然是自己仇人的女儿,自己一家惨遭屠戮,这世上举目无亲,又给人重伤至此,命当垂危,言念及此,不禁流下泪来。若不是师父王寿衍给自己的内功护体,自己哪还有性命?
黄昏时分,眼见四下里长草齐膝,一片寂静,料知周遭无人,在草丛中倒头便睡。他这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甚么毒虫猛兽全没加以防备。这一晚创口奇痛,哪里睡得安稳?
忽然睡梦之中,听见有数十匹马的蹄声,想是又有军队路过,这里也不知是何处,自己努力睁开眼,却始终也睁不开。
只听得有人呼道:“盟长,这里有匹马。”
一红袍人急忙勒马,说道:“这马匹上有血迹,你们几个快看看这草丛里面有没有人。”
“是”众人齐声道。
徐笑天苦笑,自己在这草丛之中,呼叫不得,这来的人是恶是善,只好听天由命。
两个高大的汉子沿着血迹,扒开草丛,呼道:“盟长,这里有个死人。”
那红袍人闻声而来,看见一瘦高汉子,身上背着一柄长剑,倒在草地里。
其中一人道:“盟长,这人看起来像是中土人士,已经快死了,我们走吧。”
那红袍人将手探到徐笑天鼻下,道:“此人还有气息,雅尔哈齐,把他抬回营中。”
“雅儿哈齐?听起来像是女真人的名字?这些人是女真人?那这里,岂不是辽东?”徐笑天心想。
雅儿哈齐道:“盟长,我看此人像是一个武林人士,我听说中原人士大多以怨报德,像草原上的恶狼,咱们还是别管这等闲事吧。”
那盟长怒道:“雅儿哈齐,额娘生前怎么教导你的?关中有句话叫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我们岂能见死不救,请勿多言,快将他抬入营中。”
“是。”那几名军官齐声道。
徐笑天感觉几人将自己抬到一匹大马背上,但觉那马匹比中原马匹更为高大,便飞驰了起来。
“大哥,这次阿玛让我们两个去抚顺,表面上说是大明皇帝对我们两人加封进爵,实际上摆明了是要让舒尔哈齐回去,让你我兄弟二人换他当质子。”雅儿哈齐道。
“四弟,无需多言,母亲去世后,阿玛就被那个那拉氏迷得神魂颠倒。咱们堂堂男儿,竟被她当做仆人使唤,让我们去端滚烫的洗脚水,去深山老林砍柴,采人参、蘑菇、松子。这次让我们去,也正好离开那个鬼地方,换个地方你我兄弟二人继续逍遥自在。”那红袍人说。
那红袍人继续道:“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娶谁不好,竟然娶了那哈达王台贝勒的养女,这人与咱们外祖父可是大对头啊,你说,能给咱们好果子吃吗?”
雅儿哈齐道:“外祖父王杲势力日益增长,明朝定将其视作心腹大患,玛法与阿玛早已投靠朝廷,朝廷镇守边关的总兵李成梁,迟早有一天会杀掉外祖父的。”
徐笑天在马背上,越听越乱,似乎是他们的外祖父与祖父已经敌对?
“祖父被朝廷呼做贼首,当然心中害怕,投靠朝廷了。”红袍人愤愤说道。
“这李成梁乃是明朝第一武将,我们最为骄傲的骑兵,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可这李总兵手下辽东铁骑竟更为强悍,这些年可真是苦了我们女真一族。”
雅尔哈齐说道:“阿玛喜欢舒尔哈齐,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就是听说明朝边军里面党派林立,你我兄弟二人只怕是日后都是惊险万分啊。”
那红袍人道:“明军历来奸滑残忍,我们建州女真人现在还不是其对手,不过总有朝一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徐笑天在马背上,暗想:“原来是女真人,自己曾听父亲说过女真族被分称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三部分,建州女真分布在牡丹江、绥芬河及长白山一带,海西女真分布在松花江流域,东海女真分布在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沿岸等地。三个部分互相不服,连年征战。听这两人的话,应该是建州女真一部。不过这两人实在气量不凡,胆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哥慎言,这汉人不知道是不是李成梁的奸细呢,当心被他听了去。”雅儿哈齐道。
“哈哈哈哈,四弟提醒的对,你我可要当心这些汉人,这些汉人迂腐得很,食君之禄,忠心事主,哈哈哈。”那红袍人笑起来。
徐笑天暗笑自己乃是明朝第一钦犯,李成梁是自己大大的仇敌,这些女真人想也想不到。
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段时间,那些满人将自己拖入一个帐篷之中,徐笑天昏昏沉沉,神志不清,但觉得似乎有人在喂自己粥水,给自己伤口上草药,噩梦一个接着一个,身上全身发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拼命将眼皮睁开。
只见自己身处金帐之中,旁边几个扎着辫子的士兵,看见徐笑天醒来,呼道:“醒了,醒了。”
徐笑天挣扎了一下,见自己的天罡剑还挂在帐中,怀中的《金刚经》与卷宗仍在,不觉心宽了半截。
过了半刻,只见一身披红袍之人过来,那红袍人年纪约莫二十岁,满腮虬髯,神情威武,想必便是那天搭救自己的红袍人。那人笑道:“你醒来啦?这已经是你昏迷的第七天了。”
徐笑天艰难地起身,感到伤口上还隐隐作痛,那人连忙道:“兄弟别忙,你伤还没好,先躺下便是。”
徐笑天使足劲说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
那红袍人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身上有枪伤,我看你也无军籍,是不是路上遇到了强盗?”
徐笑天正欲说自己叫徐笑天,可想起这人若是李成梁手下,自己若说出真名,岂不是自投罗网,当下便道:“在下姓余名双,乃京城人氏,到辽东省亲,路遇乱兵,全家都死了,自己受了伤,多亏遇到恩人,在下感激不尽。”徐笑天说道自己全家都死了的时候,不禁悲从中来,双眼红润。
徐笑天道:“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那红袍人道:“我姓爱新觉罗,名叫努尔哈赤,是建州女真左卫都指挥使爱新觉罗?觉昌安的孙子,你叫我努尔哈赤就行。”
“在下不敢。”徐笑天道。
努尔哈赤笑道:“我的族人都叫我盟长,那你和他们一样就叫我盟长吧。”
徐笑天恭恭敬敬地说道:“是,盟长。”
努尔哈赤道:“你说你全家死于乱军之中,那你可有什么计划。”
徐笑天长叹一声,想起自己遭遇,天下茫茫之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处。便道:“在下孑然一身,世上已经无牵无挂。”
努尔哈赤笑道:“你们汉人信佛,佛里面讲究一个缘字,我看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不如到我帐下,建功立业,杀敌树功。”
徐笑天道:“在下岂敢谈得上建功立业,恩公救我性命,我这条命都是恩公给的,但听恩公差遣。”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说道:“我看你身上背的这把剑,乃是绝世罕有,想必余少侠武功绝伦。”
徐笑天苦笑道:“剑乃是家父留下,在下剑法实在是稀松平常,不敢在恩公面前班门弄斧。”
努尔哈赤道:“余少侠客气了,我们满族人最重兄弟情谊,你暂且在此歇息,我还有些要务缠身,过些时日,待你伤养好了,我再来看你。桃儿,你替我好生照看余少侠。”旁边一侍女应声答应。
努尔哈赤扶徐笑天躺下后,交待了随从便离去,徐笑天再三向努尔哈赤道谢,又在炕上睡了过去。
一连几日,这叫桃儿的丫鬟服侍徐笑天更衣起居,吃饭用膳,徐笑天身体也渐渐恢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