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
黑衣人来势汹汹。他们每一个人,都想把龙椅上的那个人生吞活剥,每个人的眼里,仿佛闪动着绿色的嗜血的光。
“杀了他,加官进爵!”
“活捉他,衣食无忧!”
这振奋人心的口号,却是那个人的催命符,无论生死,都注定成为阶下囚。
而他,未朝的皇帝,未昶——
端坐在这金殿至高无上的位置,双手放在扶手的龙头上,衣冠周正,背挺得笔直,目光如炬,不怒自威,一如登基那天。
御林军都死了,宫女太监都跑了,这个朝代,此刻,只有他一个人还在硬撑着最后的尊严。
不,其实不算只有他一个人。至少还有千里奔袭赶来的我,站在他身旁。一把云威剑在我手上,护他最后的周全。
“云遥,你走。”未昶终于开口,我知道他本不想说话,“我必死,你则不用。”
“陛下是第一天认识我吗?说这无用话。”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再说了,民女可是大老远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净呢,陛下至少给口水喝吧。”
他眉头一紧,不理会我的贫嘴,怒道:“你若不走,朕在这里苦挡着什么?”
我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以为,他苦守的只是他的国家,没想到还有我的份,想到这,在这生死关头,我竟忍不住笑了出来,“噗,行了,情我领了。不过陛下要还在这龙椅上一刻,您便是未朝的皇帝,我也还是您的御前侍卫。”
他的睫毛颤了颤,眼睛里闪过极短暂的一丝柔情,转瞬,继续怒道:“你忘了我让你不得入长安吗?”
我面无表情地说道:“忘了,陛下多久之前说过这话?臣记性不好,不记得了。”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会把我找到,我不死,你就不会安全,既然我早晚要死,倒不如现在……”他又像往常私下和我说话一样,没有自称“朕”,或者说他忘了自称“朕”。我知道他着急了。
“陛下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我忍不住打断他,“要走一起走。”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好像在演一个什么抗日剧还是战争片,而且拿到的是死士的剧本,感觉自己还挺酷。
“叛军已到殿前,朕走不了了!”他对我称“朕”的时候,都是要摆君威的时候,就像你的爸爸妈妈突然叫你的全名是一个感觉。
“那要死一起死。”说完这句话,感觉更像抗日剧了。
“你要什么条件,朕都答应,只要你走!”
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你对我说句你爱我。”
“……”
我以为他肯定会说的,他一犹豫,我反而较劲了:“说啊?君无戏言。”
“此生就快阴阳两隔不必徒添烦恼,来世再说。”
就这样,我俩贫了最后一次嘴,度过了来之不易的最后的并且是转瞬即逝的独处时光。未昶还没来得及跟我说完最后一句话,也没来得及使出浑身解数让我滚蛋,敌人就追来了。
叛军终于占据了大殿,所有黑衣人剑拔弩张,只等最后一声号令。站在最前面的,是这场战争的敌军之首,鼎庄,那个曾经救过我的人。他还是那么英气逼人,只是,多了几分暴戾。
“云遥,你过来。”鼎庄接着说出了同样含义的话,“我来这里,是为了你。”
“与我何干?”我问。其实我有些明知故问。
“你离开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要想得到你,就得杀了这个皇帝。”鼎庄意味深长地看着未昶,眼神里带着嫉妒,带着愤恨,带着杀戮。
我冷哼一声,说道:“是想得到我还是得到这个国?”
“兼得。”他字字铿锵,势在必得。
我咬牙切齿地对鼎庄说:“你不是曾经对我说,你只希望国泰民安,希望你的子民过上幸福安生的日子吗?这殿上坐着的当今圣上是好皇帝,百姓安居乐业,可就是因为你,生灵涂炭。”
听了我这番话,鼎庄眼睛往下看了一瞬,似是在回忆我们曾经的日子,同样是一闪而过而已,眼睛随即看向了我,他说:“成王,败寇。我也会是个好皇帝。我会珍惜你,你将是我唯一的皇后。我不会像他一样赶你走,让你受委屈。”
“让你走了,还不快走!”不等我开口回答鼎庄,未昶看着我,用近似于求我的语气对我说。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吗?这个朝代,连同我爱的人,即将倒在血泊之中了吗?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杀!”叛军士兵们终于等到这道令。
刀光剑影,步步逼近。我抽出云威剑,以一挡百。若论单挑,谁能赢我?可这杀不完的敌人,快耗尽我的力气了。左臂,右臂,左腿,右腿,一刀一刀,一剑一剑,我的一袭白衣染成了红色。
未昶在颤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天子终究因为一个女人悲痛了,他想冲过来,可刀剑挡住了他的路,无数双有力的手将他按在了龙椅上。
我艰难地杀出一条血路,终于来到了龙椅前。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他最后的盾牌。
我抱住他,趁我还没断气,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温度。我感觉得到,我背后,有无数支剑能立马穿透我的心脏。
“莫伤那女子性命!”鼎庄喝道。
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