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得从哪一年起,只记得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我总是在夜半时分,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半晌才回过神来我是在做梦,但是我总是做这同一个梦,而且越来越清晰。
打开台灯,看一看自己的房间,嗯,是我在大学的宿舍,房间里另一张床上躺的是我的室友,我们是在21世纪,没毛病没毛病。
有毛病的是这个梦,照理说,梦都是没有逻辑没有顺序甚至视角都是混乱的,可唯一这个梦,如此清晰,如此明白,每个人的服饰、脸,金殿的装修,我记得或者说是看得越来越清楚,不像梦,像是记忆。要说是记忆,那就更加完全不可能了,我是生活在现代的人,怎么可能有那个什么听都没听说过的“未朝”的记忆?要说我穿越了,可为什么只有那一个片段的记忆,除此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而且,最重要的是,梦里叛军首领鼎庄的脸我认识,是一个正在追求我的同学,丁霖。而我,在梦里,爱的却不是他,是另一个不认识的皇帝。
我开始越来越注意这两个人,未昶——未朝的皇帝,鼎庄——叛军首领,注意他们的身形、脸庞,他们说的话,他们的一举一动。每当我想到他们,我的心里就会隐约有不知不觉一些情愫浮起,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情感,甚至连喜或悲我也分不出。我甚至甚至,不知道最重要的情感,是不是鼎庄下杀令时的心痛。
“云遥,又做噩梦了吗?”我的室友孟曦子被我的动静吵醒了,揉揉眼睛走到我床边问我。我回了回神,拉着她的手,说:“曦子,我最近老是做梦怎么办呀?”
曦子坐到我床上,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压力太大了?”
“不是啊,我不是正常的梦,我梦到……”我差一点就要把梦的内容讲出去了,突然我想到,不行,没有搞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告诉别人,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想到这,我开始打哈哈,“我梦到鬼了啦!”
曦子笑笑,把被子拉过来给我盖好,说:“别怕,我在呢,你是太累了吧,快睡快睡。”
灯关了,我的眼睛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周围那么安静,我却感到害怕,我在想,这个梦,是有什么深层的含义?那个未朝,是否真的存在?我不能再不闻不问了,此刻,我终于打定了主意,明天先去学校图书馆查一查,有没有未朝的蛛丝马迹,还有,历史书上有没有未昶和鼎庄的结局。
第二天早上我破天荒早早地起床,去图书馆查资料。
说来惭愧,大四的人了,都快毕业了,进图书馆的次数还屈指可数,以前就算进去也都是进去写作业,还没有正儿八经查过资料。我这次终于可以名正言顺,装出一副学霸的样子,昂首阔步地踏进图书馆。
从哪里查起呢?我看了看图书馆的分布,嗯。。。应该去历史那一部分找找,哇这么多历史书。。。该看哪一本呢?我看见有个男生在图书馆的电脑面前捣鼓,好像在查询书籍位置,我便凑过去问他:“同学,请问。。。找书怎么找呀?”
这个男生有很好看的侧颜,白净的肤色,高高的山根,棱角分明的脸庞,他正在专心地盯着电脑,一时间没有转过脸,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有点犯花痴。他好像找到了要找的资料,转过脸来问我:“你要找什么书呢,我帮你在电脑上查下书在哪儿,然后你再去书架——你。。。是没来过图书馆吗?嗯?刚入学的学妹吧?”哇,正脸也不错,咳咳,我不好意思地傻笑着说:“对啊对啊学长,我还没来过。我想找找关于一个朝代的资料。”心里其实想着,我都是老学姐了,真不害臊。
他答应帮我,便问我道:“好,哪个朝代呢?我帮你搜下关键词。”
我脱口而出:“未朝。”
他问道:“魏晋南北朝那个魏吗?”
很奇怪,明明梦里只有对话,没有文字,但是我却分明知道“未朝”这两个字怎么写,我便说道:“不是,是未来的未。”
他觉得很奇怪:“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么个未朝?课本上没有吧?”
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奇怪,只说道:“课本上没有的多着了,你快帮我看看有没有嘛~”
他不说话了,开始帮我查找,余光却好像在打量我。过了一会儿,他指着屏幕上说:“就只有这本,《宋外史》,好像里面有提到你说的那个未朝,位置在历史C区4-309,只有一本,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拿走,快去吧。”听完这话,我赶紧拔腿快步走去找书,走了两步,回过头来说了声谢谢,但也忘了问他名字班级什么的,感觉有些遗憾,也许错失了一个结识帅哥的机会,但当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这本书。
我找到了目标书架,一层层地扫描着,找到了!我赶紧伸手去拿,可是却抽不出来,奇了怪了,这书是被固定住了吗?我的手稍一松力,书却仿佛要被扯进去了,我又赶紧使力把书扯住。我心想,坏了,我怕是要看破天机了,这是有神仙跟我这儿拔河呢,害怕我知道点啥。可我今天偏要跟天斗一斗,看谁拔得过谁,突然,书被我扯出来了,书拿开后书架上那个空隙,出现了一只大眼睛。
我先被吓了一大跳,然后一拍脑袋,对哦,书架两边是通的,什么神仙拔河,肯定是对面那个人也在拿这本书。我俩刚刚抢了一通,人家还放手让给我了,怎么着也得去说个谢谢或者不好意思吧。于是我想往书架那边走去,然后和那个人在书架转角处撞了个正着。
他很高,我的头只在他肩膀处,所以我撞进了他的怀里,一开始并没有看到他的脸,我赶紧后撤一小步,开口道:“不好意思啊,同学你也要看这本书吗?”
一抬头,我愣住了,这是张我无比熟悉的脸,剑眉星目,高鼻梁,下巴和侧脸轮廓有棱角,脸庞线条却是温柔且完美的,英气,却不逼人。他和未昶——那个我梦中的到死都要守护的未朝皇帝——长得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梦里的皇帝,穿着绣龙黄袍,头戴帝王发冠,而我眼前的这个男生,有儒雅的气息,也有时尚的装扮,比刚才那个小哥还更多几分气质。
“是。不过我们可以一起看看,你不急着把书带走吧?”若不是他开口回我的话,我根本无法回过神来,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能见到梦里的人,或者说,我能梦见我会遇到的人。
我回过神后,说:“哦哦。。。不急不急,我们到桌子那边一起看看吧。”
和他并肩走着,我的心一点也不能平静,我真的害怕,害怕这一切并不只是个巧合。
我们坐在桌边,我开始紧张地心不在焉地翻书,也边问他:“你是要查哪一部分的资料呢?”他答:“我想查查正史里面看不到的东西。”
我很疑惑:“这本不是正史吗?”他也疑惑地问我:“不是啊,或者说,不是官方认证的史记。你不知道吗?”
我被他问得有点尴尬:“我。。。不知道啊,我历史又不好。”
他更加疑惑地看着我说:“那你又是要查什么资料,需要看这本书呢?”我答道:“我查一个朝代,未朝,未来的未。这么说来也对哈,听都没听说过的一个朝代,恐怕也只能在野史里面查查看。”
他接近于惊呼道:“未朝?!你也是要查未朝?”
“这么说你也是?”我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手中的书刚好翻到了未朝伐宋的这一页。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然后他问我:“知道未朝的人不多,你是什么专业的呢?不会是我的学妹吧?”
又来了一个认学妹的,我小小的翻了个白眼,说:“我呢,是真资格的大四学姐,是学建筑的工科女汉子。”
听完我说的话,他脸上不知是惊吓还是惊讶,然后说:“看你外表,我还以为你是文科生或者艺体生......没想到是个女汉子......我是考古专业的,因为要写毕业论文了,我才来查查资料。”
我反唇相讥:“我还以为你搞艺术的呢,没想到是刨土的,我看你这么白白净净的,不怕脏呀?”说完又觉得自己太刻薄,赶忙找补,“我开个小玩笑,夸你帅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其实是惊讶于你怎么会知道未朝,我们考古圈都没有多少人知道,在知道的人当中,又只有一小部分人相信这个朝代确实存在过,而不是杜撰。”
我快速地翻了翻书,看到满篇的繁体字外加文言文,头都大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于是把书给和未昶长着同一张脸的这个男生,腆着脸笑着说:“嘿嘿,我是工科生,看不懂这些,你帮我讲讲。”
他笑着摇摇头,接过书看了一阵,对我讲:“据书中所说,南宋末期,未族人头领未厉率军伐宋,占据了宋大部分地盘,蒙古人占领了另一部分。未厉改国号为“未”,开始了未朝的统治,同时也展开了与蒙古人和其他反叛蛮族的存亡战争。在整个未朝的历史中,边疆战争从未停止,直到忽必烈彻底消灭南宋余孽,也吞并了未国。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大部分的史书包括所有的正史,对未朝只字不提,仿佛从来没有这个朝代存在过。”
“这本《宋外史》可信吗?”我问道。
他说:“我只是个学生,没办法给你下结论,但是写书的人很有可信度。颜儿耶丹,他可以说是见证了南宋毁灭和元朝建立,而且他是蒙古人,再加上他是一个正直的史官,所以他的立场很客观。”
我继续问道:“既然是史官,这本书怎么不是正史?”
他放下书,看着我说:“因为他太正直了,不愿意因为名利篡改历史,得罪了权贵,被罢免了官职。他回乡便专心完成他的著作。后来朝廷想销毁这本书记录了许多丑恶的书,派了很多杀手去杀人毁书,但是在邻里的帮助下,他们家得以苟活,于是世世代代把这本书传了下来。但到如今,却没被正名,只被当做野史。”
“唉。”我叹了口气,感慨历史的悲凉。
他继续说:“除了未朝,书里还有很多正史没有承认的部分,但到底是颜儿耶丹在明间收集的传说,还是真正的历史,大部分已经无法考证。”
这些我都不在意,我也搞不懂,我现在只想知道未昶是否真的在那场叛乱中驾崩,于是我让他帮我翻翻未昶的下落,一直翻到了最后一页,“大未廿四年,夷人叛乱长安,闯皇宫,擒帝未昶......”,到这,书就没有了,跟我的梦境一样。
“怎么回事?没有了。”我看了看他。
他又翻了即便书,说:“这本书很破旧了,有很多书页可能都散落了。而且毕竟主体是写宋史,所以未朝灭宋也只是略微一提,没有详细记载。你找到你要找的了吗?”
我着急了起来,声音都变了:“我就是要看这最后缺失的部分,哎呀,怎么办呀,网上有卖的吗?”
“别着急。”他安慰我,“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大不了我们去试试看找出版社。”
“可是这个书都出版了几十年了,还找得到吗?”我语气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很焦急。
他继续温柔地说:“试试才知道嘛,既然有线索,我们可以顺着找下去。——书你先拿回去看还是我先?”
我想了一下,说:“嗯。。。你先吧,我不急,你是学习需要嘛。”其实我心里想的是,我可看不懂文言文,还是等你看完了给我讲吧。
他没有礼让,说:“那我看完了给你。咱们留个联系方式。”
正在我们掏出手机互留微信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魏帅!又在撩学妹哈?”我一抬头,看见了之前帮我查书的小帅哥,没想到他们认识,缘分真是说不清楚。
加完好友,他放下手机说:“什么学妹,都是大四的。”
“喂,干嘛拆我台。”没想到被拆穿了,我的厚脸皮都红了。脸红的原因还有一层,他否认了我是学生这个事情,却没有否认“撩”这件事。
小帅哥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他看着我笑笑,说:“啊,大四的人没进过图书馆?”
完犊子,被发现了,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不想说话,然后站起身来,把书装进包里,妄想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学妹,你叫什么名字?”小帅哥不依不饶,“我叫惠毅君,实惠的惠,毅力的毅,君子的君”。我红着脸说:“云遥,云朵的云,遥远的遥。”然后我马上看向长着未昶脸的帅哥问他:“你呢?”
“魏夏,夏天的夏。”
下午的课讲到了古代建筑,我一直心不在焉,没有听讲,直到路老师给我们看了一张图片,问我们是哪个朝代的建筑?我一看,金碧辉煌的墙壁,雕龙刻凤的擎天大柱,别具一格的图腾。。。我脑袋中,立马浮现出梦中宫殿的样子。于是脱口而出:“未朝!”
老师笑笑说:“魏朝?魏朝有这排场?刚刚才讲了宋朝,你耳朵打蚊子去了?还是灵魂飞到爪哇国去了?”
同学们笑了起来。丁霖也笑着对我说:“你今天怎么学会抢答了?”
笑得最开心的,还数孟曦子!我刚想辩解,但一想,此事不宜声张,我还是闭嘴吧。
下课后,老师叫住了我,说:“你有什么疑问可以来问我,也许能给你点帮助。但是课上别乱说。”我当时觉得老师只不过是觉得我学艺不精,想给我开小灶。
放学后丁霖约我去吃晚饭,我全程一言不发。“咳咳,”丁霖试图打破沉默,“你今天怎么了?或者说你最近怎么了?”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都没给我啥好脸色......”
我心不在焉地边用筷子数着米边说:“最近休息不太好,精神就不太好。”
“失眠吗?”
“不是,做噩梦。”
“如果很严重的话,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不要不要,我又不是精神病。”
“谁说精神病才去找心理医生,偏见。”
“我再想想吧。”
吃完饭,丁霖为了哄我开心,打算带我去看电影,我本来不愿意去,却被生拉硬拽去了。虽然电影是喜剧,丁霖笑得前仰后合,但电影里的女主人公也有被梦吓醒的镜头,我不仅笑不出来,额头还一直冒汗。丁霖看了看我,收住了笑声。熬到电影结束,他拉着我去了一个夜市,以前不开心的时候他就带我去夜市吃小吃。
胡吃海喝了一顿,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突然,丁霖接到了电话。只听到他说:“嗯嗯,好,知道了,我们在池马夜市。你开两辆车过来。”
接完电话,他表情凝重了一些。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家里有点事。等会儿张达送你回去。”丁霖的爸爸是鼎氏财团的创始人兼董事长,家大业大,很多时候都会让丁霖帮忙处理事务,有意培养他这个接班人。张达则是他们家的司机兼助理之一,是个办事挺牢靠的人。由于张达年龄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甚至直接在我们学校入了学,连上课,上厕所都陪着他的小少爷。
我突然想到:“你们家公司。。。为什么叫鼎氏,不叫丁氏。”丁霖回答道:“因为我爸说我们家祖上就姓鼎,后来才改为丁。怎么?开始关心你男朋友的家族产业了?”我一怔,这么巧合?然后白了他一眼。
等了一会儿,来了两辆车。丁霖对张达说:“你送遥遥回去,注意安全。”张达道:“放心吧少爷。”我跟着张达上了车,丁霖则上了另外一辆车。
丁霖家中。
丁霖毕恭毕敬地问坐在沙发上的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父亲,您找我?”
中年男子答道:“霖儿,云南那边有新发现了,过几天你跟我去一趟。”
“是吗?那恭喜父亲了。”
丁霖的父亲又问道:“你那边进展怎么样?”
丁霖答:“您放心,一切尽在计划当中。”
回到寝室,已经很晚了,孟曦子已经睡着了,我蹑手蹑脚地洗漱完,帮她掖好被子,便也上床睡觉了。
我越想越觉得,我的精神、思想,已经严重受到影响了。我抓了抓头发,想摆脱这一切。我躺上床,欲一睡解千愁。可一闭上眼,就是鼎庄,丁霖,未昶,魏夏。我不能继续被困在这个梦境里了,我要去看心理医生。说干就干,我立马上网预约了一个心理医生。
约好后,我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