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扬州定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在收拾行李了,这次怕是不能留在扬州呆几年了,太皇太后病重,让定国公府不得不回京了。
定国公的书房里,除了老定国公外,还有他最大的八个孙子,他面色有些凝重,这次回京,尽管有太皇太后的事吸引一部分目光,但肯定也有人盯着定国公府。
“祖父,咱们家还没到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地步吧,不就是回京吗,舅舅怎么可能让咱们家落的没个下场。”
五公子觉得他祖父就是担心的太多了,定国公府是别人说扳倒就能扳倒的吗?
老定国公是个小心使得万年船的人,定国公府如今是位高权重,难保没有小人想暗害定国公府。
“朝堂间的事,朝夕变化,上一刻鼎盛的家族,下一刻可能就会覆灭,历史里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明杰,永远不要小看你的敌人,不要小看朝堂的险恶。”
五公子无言,他们学的史书里,这样的家族确实不少。
大公子和二公子对视一眼,大公子走到他祖父身边,给他倒了杯茶。
“祖父,陆家和皇家的关系越来越远了。”
老定国公看着大孙子,他这个大孙子在谋略上的才能,确实是他见过最多智的孩子。
二公子接着说“虽然太皇太后出自陆家,可她自入宫后就没有为陆家求过什么。
但怎么说,太皇太后到底出自陆家,这就是一份底气,陆家这么些年一直很低调,未尝不是太皇太后的示意。”
四公子开口问“大哥和二哥的意思是,这次陆家要高调起来了?”
“据我所知,陆家长房的嫡长女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至今还没定亲。”大公子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说。
“是啊,陆家也该出一个太子妃了。祖父竟还没你们两个看的透。”
老定国公很骄傲啊,自己虽然老了,但儿子孙子都很出息啊。
“陆家长房占了一个吏部尚书,四房一个江浙总督,陆老太爷是曾经的内阁之辅,这次要是再出一个太子妃,那陆家可是比咱们家还要招人恨啊。”
老定国公分析了一下当下局势,皇上不论从那一方面考虑,都一定会同意让陆家的嫡长女入东宫。
现在的这个皇上,文韬武治样样出色,就连在朝堂的权势制衡上,都很厉害。恐怕连陆家出的这个太子妃,都在咱们这位皇上的意料之中吧。
上元节之后,太皇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的意思是太皇太后已经油尽灯枯了。
定国公府是二月初八这天到的京城,蓁蓁也在三天前被送回了定国公府。恰好今日是休沐,定国公他们都在府上,在门口迎接他们。
晋阳大长公主还没下马车,宫里的人就来了,急宣晋阳大长公主进宫,意思是太皇太后已经差不多,等着见晋阳最后一面。
二老夫人,明昭长公主和二夫人都跟着进了宫,三夫人她们也顾不得赶路的疲惫,赶紧吩咐下人准备东西,这若是不及时是大不敬之罪。
老定国公带着儿子,侄子和孙子进了书房等消息。
哦对了,还有蓁蓁也跟着进宫,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马车飞快的进了皇宫,停都没停直奔寿康宫,他们是带了皇上的令牌,侍卫一看就纷纷退让了。
寿康宫里,太皇太后已然是弥留之际,拉着皇上在说些什么。
“皇帝,陆家长房的嫡长女,是哀家的曾侄孙女,懂事大方,秀外慧中,与太子甚为相配,这是哀家想为陆家求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为陆家求一个太子妃之位。”
一大段话说完,太皇太后一直在喘气。
皇上眼眶湿润,点头说好“朕马上就下旨,孝期一过,就将陆家嫡长女迎进东宫。”
“哀家知道你们孝心就够了,只要为哀家守孝三个月就够了,不用守一年的孝,这是哀家的遗愿。”
皇帝点头应下,太皇太后向周煦涵招手。
“孩子,别难过,我知道你一直想去军营历练,为曾外祖母守完三个月孝,你就去你祖父曾经的部下,西北丁大将军的帐下吧。”
太后抹着眼泪,想说话,被皇上拉了一下,冲她摇摇头。太皇太后的想法也是他的想法,他也正有此意。
煦涵到底是沐恩侯的血脉,他总归是要接下沐恩侯府曾经掌握的兵权的。
周煦涵只是流泪,没点头也没说话,但太皇太后知道他听到了,这就够了。他会听她的话的。
“晋阳呢?晋阳还没到吗?哀家恐怕等不到她了。”
话刚落音,晋阳大长公主杵着拐杖脚步急切的走进来“皇嫂,我回来了,回来了。”
“能在下去见他之前,替他看一眼他最爱的妹妹就好了,晋阳你年纪大了别来守灵了,你记得你皇兄说过的话吗?
他说他的妹妹是天下最有福气的人,以后一定能五世同堂,寿终安寝。
晋阳,你可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让你皇兄在下面看着,看着你五世同堂。”
太皇太后很满足能在最后一眼看到晋阳大长公主,说完这些话,就笑着闭了眼。
她这一生,说苦也苦,说不苦也不苦。她奢求到了后宫女人一辈子都想得到的帝王之爱,却没能奢求到椒房独宠。
她一辈子都给了皇家,年轻的时候替圣德皇帝打理后宫,圣德皇帝驾崩了,她扶持先帝登位。
护着他临死都放不下心的妹妹,替他选了一个好孙儿做皇帝,传承他的万里江山。
太皇太后的一辈子都是圣德皇帝,现在她终于能歇歇,去下面找他了,于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没有遗憾的去了。
晋阳大长公主没有流泪,她明白她皇嫂的心思,她们这个年纪的人已经经历太多了,也看透了太多了。
太皇太后能没有遗憾,没有痛苦的离开,晋阳大长公主也觉得没什么好悲痛的。
她年轻的时候送走了皇兄,中年的时候送走了自己的小儿子,如今老了又送走了皇嫂,现在面对死亡,她的心态已经平和太多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她身边有儿子孙子曾孙和曾孙女陪着,皇嫂的离开于她而言就是一个迟早要到来的,能见她最后一面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了。
皇上尊太皇太后遗愿,下令举朝守孝三个月,并赐下圣旨去陆家,赐婚陆家长房嫡长女陆诗语做太子妃,择日完婚。
太皇太后笑着咽了气,周煦涵嘭的一声,直愣愣的跪了下去,那声音磕进了寿康宫每个人的心里。
蓁蓁心疼的眼泪哗啦啦的流,蹬着腿跑到他身边,跪在他旁边,伸手摸他的膝盖。
“摸一摸就不疼了,煦涵哥哥不疼,不疼,蓁蓁给你摸一摸就不疼了。”
周煦涵伸手把小姑娘紧紧的抱在怀里,回神的太后哭的泣不成声跑到他跟前,拍他的背。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你是要磕到外祖母心里去啊。”
周煦涵一言不发,但手紧紧的抱着蓁蓁,谁劝他都不听,就跟听不见大家的声音一样。
晋阳也终于注意了这边的情况,明白了她皇嫂为什么还要宣蓁蓁进宫了,煦涵就是端慧的孙子吧。
看这样子,这是喜欢她曾孙女了吧。
晋阳挥手让他们别管了“随他吧,这孩子也是伤心坏了,两个人都是小孩子,无妨。”
这话就亏心了,周煦涵怎么说也十三了,不小了。
诚王和洛王死死的压着明王,怕他一时冲动冲过去,这种时候他要是闹起来,谁都保不住他。
太子殿下就这么被决定了终身大事,他很淡定,父皇怎么可能毫无准备,父皇料到了曾祖母所求的,派人把陆家的女儿都调查了。
这个陆家嫡长女确实是宽厚懂礼,伶俐聪慧的姑娘,不然父皇不可能答应的那么干脆,也和他说过了,他也有心里准备。
就是不说,于他而言也都一样,从他被册封太子开始,他的终身大事就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了,没什么好惊讶的。
太皇太后的薨世宫里也早有准备,不算事手忙脚乱,很快就布置好了灵堂,宫外的命妇都在分批进宫,她们都是要哭灵的。
鸣钟声响起时,定国公府到处都挂满了白绫,把所有的亮色衣服都收了起来。
老定国公和老夫人也赶紧带着儿子和儿媳还有大孙子进宫哭灵。
蓁蓁却被周煦涵拉着去了寿康宫偏殿的一个厢房,一进去发现里面都是周煦涵小时候的东西。
太皇太后把他小时候的东西都保存起来了,收在偏殿,说是留给他的纪念。
周煦涵拉着蓁蓁坐在了地上,没说话,蓁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于是就陪着他坐着,都坐的有些困了,突然听到周煦涵开口说话。
“蓁蓁,我守完孝就要去西北了,你会一直记得我的对吗?”轻轻的声音划过,如果不是因为厢房太安静了,蓁蓁可能都听不见。
“会的,煦涵哥哥我会一直记得你的,你忘了你送我的花环了吗,那个花环我收起来了,看到它我就会想起煦涵哥哥的。”
周煦涵露出了他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他想一直陪着她,但不行,他也有他的任务。
圆球,你可一定要记得你的煦涵哥哥啊,他会带他的光芒回来娶你的。
建元十四年,二月初八,太皇太后薨,皇上赐谥号为孝仁皇后。
三个月的孝期很快,每个进宫哭灵的夫人朝臣几乎都能看到,沐恩侯直直的跪在灵堂前,纷纷感慨沐恩侯对孝仁皇后的孝心。
而陆家在圣旨颁下后,果然很多人的目光都从刚回京的定国公府,转移到了新鲜出炉的太子妃的娘家。
若不是因为在孝期,怕是陆家的门槛都要让人踩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