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璎珞?”“萧英落?”耶律顺康喃喃念着这两名字,心念一转,便己明白,这“璎珞”与‘英落“同音,而这耶律氏与萧氏联姻向来是辽国皇室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这男装打扮,为行走方便,便以母姓,假托为“萧英落”,待回复女儿身时,便又变回父姓,称为“耶律璎珞”。
看着耶律顺康和萧圭有些恍惚的神情,耶律璎珞对着二人一拱手,脸上带着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谐谑道:“耶律兄、萧兄,兄弟萧英落这厢有礼了。“言罢,脸上一红,突然想起那日萧圭看着自己痴迷的样子。听着耶律璎珞口中称“耶律兄”和“萧兄“。萧乌纳心中咯噔一下,心说不好。而同样听着这句话的耶律屋质,心中却如平静的湖水中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阵阵涟漪般。疑惑的向耶律顺康问道:“二位与小女早就相识?”耶律顺康便把那日在绸缎庄的事情粗略地讲了一遍。听完的耶律屋质奇道:“那是该称呼你为萧顺康呀,还是耶律顺康好呐?”说话时也不看耶律顺顺康,反倒笑殷殷地盯着萧乌纳。萧乌纳心中翻腾,面上却又极力保持平静。
耶律顺康一时大窘,自己并无欺瞒耶律屋质之意,只是萧乌纳不知为何那般说辞。面上涨红,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耶律屋质处事老道,知道这个中情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转了个话题,“来,让小女代老夫敬耶律公子一杯,以表谢意。”那“耶律公子”四字故意说得稍重一些。萧乌纳只能硬着头皮,佯作不懂。耶律顺康心中歉疚,举起斟满酒的酒杯,那耶律璎珞毕竟是契丹女子,全无小女子忸怩之态,口中道“耶律璎珞代阿爷谢过耶律大哥!“说罢一饮而尽。耶律顺康也把一杯酒干得滴酒不剩。
耶律拓与韩向晖虽觉的有些奇怪,萧乌纳那日为何隐瞒耶律顺康姓氏,但契丹耶律之姓氏多如过江之鲫,所以也就没太往深里去想。
耶律璎珞举止落落大方,频频举杯,向耶律顺康及萧圭敬酒。也许是大病初愈,不胜酒力,那白生生的面颊上升起了两朵红云,偏生那双眸子无一丝醉意,反而愈发的黑亮透澈,看得人心里浮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萧圭看着耶律璎珞明艳大方的模样,心中略感安慰,这是因为,他为自己那天在绸缎庄的失态,找出了因由。这让一直自诩为人方正的萧圭心中轻松了不少。似耶律璎珞这般美貌女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之倾倒,自己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免俗?
酒过三巡,耶律拓和韩向晖便起身告辞,这宴请的主角是耶律顺康等五人,二人只是看耶律大人面子,前来做陪,意思到了就行了。
萧乌纳见状,也欲起身告辞。其实耶律屋质对耶律顺康身份已经颇为怀疑,这耶律顺康面容神态像极了已故太宗皇帝耶律德光,而且他也知晓,萧乌纳等当年是随着耶律哥舒兄妹和萧七斤避祸远走的。如今这十几年过去了,突然出现了耶律顺康这个萧乌纳等关系密切的年轻人,让自己怎么能不怀疑与猜测。关键是萧乌纳欺瞒自己,谎称耶律顺康为萧顺康的做法,简直就是欲盖弥彰。所以耶律屋质大人见萧乌纳告辞,便试探着对萧乌纳说道”老朽有件事情颇为不解,想要请教,不知道萧壮士可否同老夫去住处详谈?“萧乌纳本想着快些告辞,待明天就回去大水泊,也免横生枝节,但耶律大人相邀,又不能驳耶律大人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耶律顺康、萧圭、迭剌斡和铁卜力先回客栈,萧乌纳同耶律屋质大人父女一同乘车回去都部署司。
都部署司后园,耶律屋质客房,房内只剩耶律屋质和萧乌纳两人,萧乌纳坐在椅中,颇为不安。耶律屋质先是问了问这些年耶律哥舒和自己一干人在大水泊的生活,中间看似不经意地提到耶律顺康,然后话锋一转,又问萧圭今年多大?,等萧乌纳回答后,耶律屋质又问这大水泊的冬天冷吗?今年雪下的大吗?聊来聊去,突然又冒出一句,问萧乌纳是哪年哪月成亲。接着又聊起耶律哥舒当年在皮室军如何如何神勇,深得太宗皇帝信任。接着又问耶律顺康喜欢吃什么?,不等萧乌纳说完,话题又绕到萧乌纳成亲时耶律哥舒成亲了没有?,最后又问耶律顺康今年多大了?萧乌纳被耶律屋质东一句,西一句,看似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弄得思绪繁乱,来不及考虑,只能据实而答。就这样聊了顿饭功夫,耶律屋质手里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放下,笑眯眯的看着萧乌纳默不作声。看得萧乌纳心中忐忑不安。
刚才一番看似繁乱的盘问,耶律屋质已经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了。自己先是和萧乌纳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让萧乌纳放松戒备,接着绕来绕去,看似问题互无必然联系,但耶律屋质通过这些问题已经知道,萧乌纳是天禄二年(948)成亲,萧圭是天禄三年出生,现在是应历十五年(965),那么萧圭就是十七岁,而自己听萧圭称耶律顺康为“康哥”,而且方才萧乌纳也亲口证实,耶律顺康十八岁,那他就应该是天禄二年出生的,可那年的二月萧乌纳才刚刚成亲,所以耶律顺康不可能是萧乌纳的孩子。耶律哥舒成亲比萧乌纳还晚一年,所以就更不可能是耶律哥舒的孩子。太宗皇帝驾崩于大同元年(947)五月,同年世宗继位,改元天禄。天禄元年五月耶律哥舒携耶律萍等远走大水泊,耶律顺康于第二年(天禄二年)出生。所以这耶律顺康有很大可能是太宗皇帝的遗腹子。
耶律屋质把刚才分析所得到答案慢慢道来,萧乌纳知道瞒是瞒不住了,只得把当年的事情及耶律顺康身世一五一十讲给耶律屋质。虽然已经有猜到了八九分,但现在听萧乌纳亲口证实,耶律屋质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谁会料到,太宗龙驭归天这么多年了,突然知道还有位先皇之子遗落民间,这说来简直匪夷所思。
耶律屋质好意提醒萧乌纳,这桩事干系极大,目前越少人知道越好。还不知道当今陛下知晓此事会做如何反应,会持如何态度。耶律屋质于太宗年间,职司惕隐,管理皇族内部事务,居间协调皇族关系。所以深知皇族关系错综复杂,皇子之间,手足之情淡薄。兄弟之间互相倾轧之事时有发生。所以生在帝王之家身为皇子,看似身份尊贵,享尽荣华,实则要在波诡云谲的皇室斗争中生存极为不易。
知晓耶律顺康身世的耶律屋质颇为纠结,陛下下月便要来此捺钵,耶律顺康的事情终究要不要与陛下禀明?当今的陛下近年来嗜酒如命,常常从天明喝到深夜,身子每况愈下,大不如前。且酒醉之后,左右之人侍候稍有怠慢,轻则喝斥打骂,重则直接砍杀。酒醉之后常接连数日不理朝事。自己也曾屡次劝谏,陛下对自己倒很是倚重信任,言之凿凿会戒酒理政,但每次都不了了之。朝野中颇有微词,言陛下嗜酒残暴,疏于政务,致使国力渐颓,民生凋敝,长此以往,大辽危矣。且陛下的几位兄弟,心怀不满,先后反叛,或被迁移流放,或被废黜幽禁。陛下对兄弟猜疑之心极重,如今要跟陛下禀明还有一位遗落民间的兄弟,不知陛下会做何回应?是要其认祖归宗?还是翦除隐患?以耶律屋质对陛下的了解,他恐怕会选择后者。所以耶律顺康的身份不能与陛下禀明,否则会对耶律顺康大大不利。
萧乌纳与耶律屋质说明,明日自己与铁卜力、迭剌斡便要护着萧七斤回大水泊。留耶律顺康与萧圭在此等待耶律哥舒前来,三人尽力去寻黑天鹅。耶律屋质听说耶律哥舒前来,哦了一声道:“有耶律兄弟前来,事情也许好办得多。你只管启程回大水泊,这段时日,我会照看这二个孩子。”听闻耶律屋质答应帮忙照看二人,萧乌纳心中欣喜,赶紧起身行礼道:“有劳耶律大人,让您费心。”耶律屋质摆了摆手道:“毕竟他是我皇家骨血,我理应尽心。再说耶律副详稳当年与我同在太宗皇帝朝中为官,虽未有深交,但也颇为投缘。否则,当年萧七斤的事情一出,我又怎么会在太后盛怒之下,为其求情。只可惜呀,除了让太后更加迁怒于耶律兄弟与萍夫人,却于事无补。耶律兄弟来了也好,我和他好找个恰当时机,把那孩子身世告之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