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部署司统军使是位三十五六岁的魁梧大汉,急急地前来请罪。一拱手,对耶律拓道:“让刺史大人受惊了。那伙贼人很是棘手,走脱了大部,还好有四个被打晕,此时己经抓了起来,稍后一定严加审问,找出贼人巢穴,一网打尽。”耶律拓摆手道:“我无碍,只是让北院耶律大人受惊,是我等之罪啊!”边说边躬身向耶律屋质行礼,脸上满是歉然之色。那统军使一听北院耶律大人,马上也躬身向耶律屋质行礼道:“都部暑司统军使韩向晖见过耶律大人,下官剿贼来迟,让大人受惊,还请大人治罪。“耶律屋质不愧见识过大风浪的四朝老臣,神色淡然,温和地道:“二位大人,在你们治下的州城,上元节如此官民同庆的日子,居然有人放火伤人并意图谋刺朝延命官,制造混乱,致使众多平民百姓伤亡,这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严厉惩戒,也好给我大辽百姓有个交待,你我在朝为官,也好给当今陛下一个交待,我个人安危倒也没那么要紧。”耶律拓与韩向晖听罢心中一寒,知道耶律大人虽态度温和,但是言语之中却是要二人对今日之事有个交代,今日之事如不能妥善解决,恐于二人日后仕途大有障碍,丢官查办也未可知。二人忙恭声称是。
耶律屋质忽又想起身侧的萧乌纳、耶律顺康几人,这才转向萧乌纳道:“今日全仗各位勇士援手,否则我与刺史大人恐怕不葬身火海,也要摔个半死,老朽这里谢过几位勇士了。”说罢作势俯身行礼。萧乌纳哪敢当耶律大人一礼,情急之下单膝跪地:“大人折煞我等了,切不可如此啊!今生能有幸再见大人,为大人尽微薄之力,是小人等的运气。“耶律屋质不过作作样子而已,见萧乌纳行此大礼,忙躬身把萧乌纳搀扶起来,奇怪之下问道:“难道我们之前见过?”萧乌纳一时情急,心情激荡,说漏了嘴,这时再想搪塞过去,却不容易了。萧乌纳若有深意地瞧了眼身后耶律顺康等人,当先再次跪了下去,口中凄然道:“罪人皮室军近卫萧乌纳、迭剌斡、铁卜力携子萧顺康、萧圭见过耶律大人。”耶律顺康、萧圭等人领会,也随萧乌纳跪将下去。萧乌纳接着道:“当年我等随耶律哥舒副详稳为避罪而远走高飞,想不到今日能得遇大人。”耶律屋质、耶律拓、韩向晖听萧乌纳自称皮室军,又称罪人,除耶律屋质回忆之下登时明白他的身份,耶律拓,韩向晖二人却听得糊涂。毕竟十七八年前的事了,要不是当年经历过,谁会知道其中种种,当年述律平太后一怒之下,降职罚俸了许多大臣,耶律屋质顾及耶律哥舒与耶律萍为萧七斤说了几句公道话,盛怒之下的太后虽不曾降罪耶律屋质大人,但气极之下,却破天荒的申斥了耶律大人。
耶律顺康听得萧乌纳口中称自已为萧顺康,心中奇怪,难道自己姓氏不能与外人言不成?心中正自思量,耶律屋质叹气道:“当年的事情早己烟消云散了,当今陛下登基那年便已经赦免了你们,当年的海捕文书早起撤销,切不可再自称罪人了,你等皆为我大辽的忠勇之士,不可妄自菲薄,自轻自贱。”言罢逐次将几人扶起。
当扶耶律顺康起身时,耶律顺康抬起头,神情肃穆,粗犷坚毅中带着几分仁慈儒雅,目光不卑不亢,耶律屋质瞧着耶律顺康容貌,心念一动,神情微滞,这少年面容,怎么这般熟稔,思忖之下,心中震惊,这容貌、神情气质与已故太宗皇帝有七八分相像,特别一双眸子,清亮透澈,仿佛能看到人心底里去。耶律屋质心中暗道:“这少年怎么和太宗如此相像,难不成与太宗有甚干系?可当年并未听说那位萍夫人与太宗有子嗣啊…”耶律顺康觉得耶律屋质神色有异,却不明原由。耶律屋质指着耶律顺康向萧乌纳问道:“这个年轻人是...?”萧乌纳想不到耶律大人会有此一问,犹疑地回道:“正是…正是我的孩儿。”耶律屋质见萧乌纳答的迟疑,心中原本猜疑之心又重了几分,便又问道:“耶律副详稳大人这些年可好啊?萍夫人身体还康健吗?”萧乌纳听耶律屋质问起萍夫人,心中一震,神情略显紧张,小心的回道:“耶律副详稳与萍夫人都很好,劳您挂念。”耶律屋质点头,话锋一转,看似很漫不经心的道:“您好福气呀,生养出这样的两个好儿子。”但眼神却盯着耶律顺康看,耶律顺康此时看着萧乌纳,一副疑虑欲言又止的样子。耶律屋质心中的猜测更深了几分。
众人谈话的时间,灯楼的火在军民合力之下扑灭了,但灯楼己烧得塌了,灯楼周围布置的各式彩灯也是烧没了大半,其它也被刚才四散奔逃的人群挤毁踩烂了个十之八九,所幸大火并未造成百姓过多伤亡,在官府与家人的抚慰之下,倒还相安无事。只是这善后工作,颇为繁琐,刺史耶律拓自带人去办。那都部暑司的韩向晖见耶律屋质大人无事,便告罪先行去查看灯楼附近可有遗留的线索,毕竟查出这伙灰衣人来历是当务之急。否则自己与刺史大人都难逃罪责。
耶律顺康与萧圭、铁卜力三人都挂了彩,在耶律屋质大人的诚邀之下,也不好推辞,随耶律屋质大人回都部署司衙门,医伤包扎。
耶律屋质大人到黄龙府暂时住都部署司。这都部署司节制州属兵马,兵营在城外西南。这衙门只是平时总理军务和令出行止之地,位置在灯楼广场西南方向,挨着西南城墙之下的街巷。这是一座汉式风格的建筑,此时里外给红色灯笼点缀着,高大的府门,肃穆威严,穿过府衙,后面的是一大片园林,正是统军使大人与家眷日常起居之地,园中一亭一景,错落有致,曲廊檐柱,尽显雅致,结了冰的人工湖上,倒映着旁边檐下灯笼的朦胧红色,那小径通幽处是青绿的矮松。
耶律屋质大人居在园子最为清幽的南进院子,等府中管事请来那大夫,耶律顺康等一瞧,却正是那汉医柳生白。
这几日苦等不见的柳大夫,见众人出现都部署司衙门,心中意外,见耶律顺康等三人受了外伤,更为惊异,敷上外伤药,细细包扎伤口,嘱咐三人隔几日换药,并备好了药膏给萧乌纳收存。趁着这间隙,耶律顺康正好询问黑天鹅脑髓药引之事。柳生白回道:“这黑天鹅脑髓的确难寻,这药方传承于师尊,记得师尊的手注中记载,黑色天鹅属天鹅变异种,于混同江,鸭子泺,益褪水等处分布,数量极寡,更难猎得。这药引极为重要,一定要尽力寻得。
柳生白转向耶律屋质道:“大人,小姐的病情已经稳定,渡过今晚便无大碍了,我再给她开个方子,以后照方吃药,可保去除病根。”耶律屋质回道:“那就有劳柳大夫了,稍后我会让随从付给柳大夫酬金,这两日辛苦了。”那柳生白恭声道:“统军使韩大人已经给过小人酬劳了,可不敢再受大人恩赏。”说罢,和众人告辞,转身行了出去。
柳生白走后,耶律顺康心中琢磨着这鸭子泺和益褪水是哪里?要去哪里去寻那黑天鹅。混同江就在这黄龙府州城东门外十几里处,要不先去那里碰碰运气?耶律屋质见耶律顺康做沉思状,便说道:“这益褪水是古时旧称,也就是现在的伊通河。那至于那鸭子泺,据我所知应该是黄龙府西北方向的大水泊。”
听闻鸭子泺就是自己的家乡大水泊,细想起来这许多年就从未见过黑色天鹅,看来只能寄希望于混同江和伊通河了,亏得混同江和伊通河皆在这黄龙府州境。“而且,据我所知,太宗皇帝生前,在伊通河附近同斡鲁朵射杀过一只黑天鹅,当时太宗皇帝高兴得赏赐了所有扈从斡鲁朵。”耶律屋质接着说道。耶律顺康听耶律屋质如此说,喜上眉梢。耶律屋质见自己提到提到太宗皇帝,耶律顺康神色并无异常,心中想着,或者是自己猜错了?想想又不对,直觉应该不会错。
萧乌纳见耶律屋质大人对地理河流如此熟悉,看来世间所传不虚,人都说耶律屋质大人博学多才,上知天文,通晓地理,犹善调节人事关系,而且心思缜密,常人难懂之,是我辽国最能干练国事,绸缪军事之人。
众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来禀报,都部署司统军使韩大人回来了,求见耶律大人,说话间,那韩大人便已经进来了,给耶律屋质大人行礼落座,看着耶律顺康等人,只是拿眼神示意耶律屋质大人,讪笑着却不说话,萧乌纳会意,马上领着众人起身告辞,耶律屋质起身送众人,心中对耶律顺康身份怀疑,心有不甘,便约好了过几日要宴请众人,以谢众人今日救命之恩。
等众人离开,韩向晖才正襟危坐,正色道:“灯楼的事情有些眉目了,那些投入一层楼的灯笼,有人证实,是绘着海东青图案的橙色提灯,这节日灯笼样式繁多,图案各异,但绘制海东青图案却比较奇怪,我想会不会是有人为了行动方便,以灯笼为记,好互相联络?还有就是那伙灰衣贼人所用腰刀,皆为女真族样式弯刀。”听韩向晖说完,耶律屋质沉默片刻后道:“这以灯笼为记,应该是为了便于联络,这海东青是女真的精神象征不假,可这把海东青绘在灯笼之上,会不会太过招人眼了,还有那女真族样式弯刀,这些留下的线索也太过明显了,现在线索是指向了女真人,但我看还是谨慎一些为是,最让我不解的是,这次这伙人究竟是为什么而来,单单是为了破坏节日气氛,制造混乱,还是为了刺杀我而来那?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死不足惜,杀了我又如何?难道是对方得了消息,知道皇帝陛下要来,或者是误把老朽当成什么人了?对了,那四个活口有什么消息?”韩向晖回道:“那四人倒很是硬朗,还没吐露半分有用的东西。”
这次耶律屋质前来黄龙府,就是因为下月,穆宗皇帝要来黄龙府附近的混同江与伊通河交汇之处,捺钵渔猎,自己现先行来此做准备,结果这才几天就出了这么一件事,真要等皇帝陛下到此,再出纰漏,那可是身家性命的大事了。这次来此目的,事先便和刺史府与都部署司通过消息了,而且皇帝陛下还特许自己调动了斡鲁朵,以为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