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钟,阳光不像正午那样刺眼。林修和莫晓乙并肩从警署大楼出来,“再陪我去趟华西小区吧,”林修说,“去看看案发现场。”
“没问题。”
很快两个人就开车到达了华西小区,他们走上三楼,莫晓乙边走边对林修说:“高署长派人调查了楼道里的所有监控录像,可惜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说不定凶手不是走的这条路,”林修说,“只是三楼而已,又是在凌晨时分,小区里没有人,凶手从外面爬进案发现场也不是不可能。”
莫晓乙点头表示同意,说话间他们也到了案发的306室,这里的警戒线已经被撤走了,但是房门上贴着封条。
林修和莫晓乙揭下封条进入房间,屋子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原本尸体倒下的地方用白线条勾勒出了轮廓,地面上还能看到血迹,墙上的V字更是显眼。林修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仔细观察着,他走到窗边向下方望去,发现顺着外面的通水管道正好可以来到这间306室。
“案发时间是凌晨,许坤应该是在卧室睡觉,凶手从外面顺着通水管道爬进屋子,许坤听到声音醒来,走到客厅打开灯查看情况,却直接被凶手一枪爆头,接着凶手便用许坤的血在墙上写下一个大大的V字。”林修开始推演案情,莫晓乙认真听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然后说道:“单凭这些不具有任何指向性。”
“是啊,”林修盯着那个V字说,“我们缺少指向性证据。”
他愣了一下,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接着他掏出手机,把手机里的几张照片和墙上的V字对比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惊喜道:“我找到了!我去,这么明显的证据我居然现在才发现。”
“你发现什么了?”莫晓乙凑上去问,林修把手机里的照片给她看,那是林修从案情档案中拍下来的四年前三个案发现场的血V字。
“看这三个V字,再看看眼前这个,有什么不一样?”
莫晓乙看了几眼后忽然叫道:“方向!四年前的三个V字是从左往右血迹越来越淡,而眼前这个则是从右往左的。”
“没错。换句话说,四年前的V字是从左往右写的,而现在这个是从右往左写的。”
莫晓乙有些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林修说道:“小乙,如果你站在这面墙前要在上面写一个巨大的V字,你怎么写最顺手?”
莫晓乙伸出右手感觉了一下,比划着说:“当然是这样从左往右写顺手。”
“没错。你一定会觉得从左往右写顺手,因为你刚才比划时伸出来的是右手。”
莫晓乙恍然大悟:“你是说凶手是个左撇子!”
“很有可能。”
“这倒是一条很有用的线索,我马上报告给高署长。”
“这个倒是不用着急,”林修突然说,“我现在很担心高署长会因为四年前的错误而影响破案的情绪,他是警署一科的领导,如果他不在状态对所有人都会有影响的。”
莫晓乙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高署长毕竟是个老警察了,他分得清轻重,就算情绪受到影响,也相信他自己能调整的。”
“嗯,最好是这样。”
……
两个人离开华西小区时大概是六点多了,夕阳已经在播洒最后的余晖,莫晓乙还得回警局,临走时林修对她说:“小乙,你帮忙去查一下当年被王毅所劫持的那个出租车司机的信息,最好明天早上能给我。”
莫晓乙想了想说:“好吧,包在我身上。”
“那好。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一夜如常,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林修刚准备出门就接到了莫晓乙打来的电话。
“正准备打给你呢,”林修说,“怎么样,昨天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莫晓乙笑着说道,“那个出租车司机叫白娟,住在市南边的金和小区里。具体地址我也拿到了,需要的话我发给你。”
“不用发给我了,”林修笑着说,“你陪我去一趟吧。”
“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我得征求一下高署长同意,不然就相当于擅离职守。”莫晓乙说。
“他一定会同样的。不过说一声也好。”
挂掉电话,大概二十分钟后,莫晓乙又打来电话说:“高署长同意了,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很快,他们驾车前往金和小区。路上,莫晓乙说:“白娟在经历过四年前那件事之后就转了行,现在在一家蛋糕店上班。当年案发时白娟情绪太不稳定,所以警方没有立即对她进行笔录,而之后因为王毅的死整个案子就结了,白娟这方面也就不了了之了。所以你在那些档案记录里没有看到白娟的笔录。”
“原来是这样,”林修说,他注意到莫晓乙在开车的过程中不时活动着手指,于是问道:“你的手还是不舒服吗?”
“哦,没有啦。”莫晓乙笑着说道。
林修扭头看着窗外,他们的车是从市中心出发的,此刻正路过中心公园,从车上可以看到很多老人小孩在公园里活动。对于大部分普通市民来说,再大的案子,只要危害不到他们自身,那就永远只会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在大部分人的心里,死亡和凶杀似乎离他们还很远。
……
金和小区是一个很有年代的小区,可能算是龙市建起的第一批住宅小区之一。相较于其他小区,这里很多建筑都是老式的,各种设施也很陈旧了,一眼看去给人一种落后的感觉,当然这里的房价也就相对要便宜一点。
走了不到半个小时,林修和莫晓乙来到了金和小区,顺着之前查到的地址,他们来到了白娟的家门口,莫晓乙按了几下门铃,里面却没有人回应,她正准备敲敲门时林修突然说:“不用敲了,里面没人。”
莫晓乙扭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呶,看这个,”林修拿起门口把手下面塞着的传单说,“这张传单上面的日期是三天前的,这说明白娟起码已经离开家三天了。”
莫晓乙拿起传单看了看,说道:“那就没办法了,她不在家。我们回去吧。”
“嗯。”林修点点头,两个人转身准备下楼,刚走到电梯口就看到一个女人从里面出来,这女人穿着大衣,手里还拉着小行李箱。看到这个人林修突然停住问道:“您好,请问您是白娟女士吗?”
那女人说道:“是我,你们是……”
莫晓乙掏出证件说道:“我们是龙市警察署的,想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白娟接过证件看了看,又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个人,“那请进屋吧。”
白娟住的房子要比从外面看上去小得多,一室一厅而已,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墙上挂着几张和家人的照片,看上去她是一个人住的。
招呼林修和莫晓乙坐在沙发上,白娟一边简单地收拾,一边说道:“不好意思,我前两天去外市看我妹妹了,今天才刚回来,家里也挺久没收拾了。”
“呵呵,没关系。”莫晓乙笑了笑。
白娟给二人倒了杯水,然后问道:“二位警官有什么公干吗?”
林修放下水杯说:“是关于四年前那件事的。”
白娟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果补录口供的话,四年会不会拖得太久了点。”
“呵呵,您真会开玩笑,”莫晓乙说,“不过我们确实想让您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
“好吧,”白娟喝了口水,“四年前我还在做出租车司机,事情发生那一天我就像平常一样在街上等乘客。那个凶手,也就是新闻上说的王毅,他上了我的车之后就说了一句‘要去市中心’,之后便一言不发。大概走了十几分钟,他突然让我转弯,我告诉他那不是去市中心的路,可他执意要转弯,我只好按他说的做。
“之后我就一直顺着他指的路开,可是我们逐渐离开市区,周围的车辆和行人越来越少。我越想越不对劲,这时我才从后视镜里面看到我们的后面好像跟着两辆警车,就在我意识到危险时,那个王毅突然用枪指着我的头,让我踩油门加速。
“我被吓坏了,王毅索性就在行驶过程中直接把我拉到了副驾驶,自己开车。就这样警察一直追到了西郊,把出租车逼停,再然后的事,警方都知道。”
林修问:“在这过程中,王毅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白娟摇摇头,“没有。”
“那他有没有打电话联系过什么人?”
白娟回忆了一下,说:“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他确实打了个电话。”
“说什么了?”莫晓乙着急问。
“他说他凶多吉少了,计划取消。”
“还有呢?”
“没了。”
林修沉吟了一下,然后对莫晓乙点了点头,看来没错了。
从金和小区出来,天气有些阴了。林修看着上方隐隐出现的阴云说道:“今天是王毅的祭日吧?”
莫晓乙闻言一笑,“对,四年前的今天他被高署长击毙了。”
“你猜……王毅的当年的同伴和他是什么关系?”
莫晓乙没想到林修会突然这么问,她想了想说:“王毅愿意保护另一个凶手,在最后关头也没有出卖他,他们之间应该是有情义的。”
“既然是有情义的,王毅又可以说是帮另一个人逃过了被捕的命运,那TA会不会去祭拜一下王毅呢。”
莫晓乙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说……”
林修转头看向她,“知不知道王毅被埋在哪里?”
“……不知道,高署长肯定知道。”
“上车,给他打电话。”
“好?”
……
对于没有家属,无人认领的死刑犯,警方会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对尸体进行处理,有的会送给医院或者大学实验室做解剖实验,有的则直接交给殡仪馆。
而王毅的尸体当时交给殡仪馆火化了,然后埋葬在西郊的一个小山坡上。
从市南到西郊距离很远,林修和莫晓乙的车子开得飞快,一段时间后终于到达目的地。按照高署长所说,他们在石桥边一棵大杨树下面找到了一个小坟墓,连墓碑也没有。
林修和莫晓乙走到墓前,小小的土堆很不起眼,一般人甚至都看不出这居然是一个埋葬着骨灰的坟墓。
“不像是有人祭拜过的样子。”莫晓乙说。
“不,如果从来没有人祭拜过的话,四年时间就算坟堆没有被磨平也一定是杂草丛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
“有道理。”莫晓乙看了看四周,“不过你确定今天也会有人来祭拜王毅吗?”
林修摇摇头说道:“并不确定,碰碰运气吧。”
正说着,远处有一辆摩托车驶了过来,林修注视着这辆车,他眼睁睁看着摩托车慢慢减速,快到石桥边时突然又开始加速。林修对莫晓乙说:“那辆摩托车有问题。”
莫晓乙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她立刻大声道:“快追。”
两个人迅速跑下山坡坐进车里。那辆摩托车已经在前面飞驰了,莫晓乙发动汽车追了上去。虽然失了先机,但摩托车的速度毕竟不能和汽车比。
很快,二人追到了摩托车身后,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背着一个书包。见到对方追了上来,男子神情很是慌张,不过却没有要停车的意思。莫晓乙因为开着车不方便,直接把配枪递给了林修,林修指着车窗外的男子吼道:“停车!”
……
两个小时后,警察署审讯室,莫晓乙和另外一个警察在里面审讯那个他们带回来的男子,林修则等在外面,刚刚在男子的书包里,他们搜出了纸钱、熏香和一些瓜果糕点。
过了一会儿莫晓乙推门走了出来,林修问道:“怎么样?”
“你猜猜他是谁?”莫晓乙说。
林修皱了下眉头,“谁?”
“高鹏的哥哥,高翔。”
“你是说那个抑郁症自杀少年高鹏?”
“对。之前说过高鹏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和一个哥哥,就是这个高翔。他也承认他今天是来祭拜一下王毅的,但他并不承认他是王毅的同伙。”
林修想了想说:“让我和他单独谈一下吧。”
“嗯。”
安安静静的审讯室里,高翔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端着茶杯发呆,林修走进去坐在了他对面,出声道:“高先生,你好。”
高翔抬头看了看他,“你好。”
林修也不说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高先生说今天是去那个坟墓前祭拜的?”
高翔点点头,“是。”
“你知道那里面埋的是什么人吗?”
“知道,是杀人犯,连环杀人犯。”
“既然如此,你介不介意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祭拜一个连环杀人犯?”林修挑眉问道。
高翔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因为他是我们的恩人。”
“你们?”
“我和我母亲。”
“能具体说说吗?”林修问,但他心里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高翔说道:“我有个弟弟的,上高中时被三个同学欺负,弟弟胆小又不敢跟老师和家里人说,就这么一天天在恐惧中生活,最后得了抑郁症,再后来……他……呜呜!”
一个大男人,说到这里居然哭了起来,林修理解他的心情,没有说话,高翔继续道:“再后来我弟弟自杀了。这一切都是那三个人造成的,可是他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我们又没有证据,没办法讨回公道。当时,我好几次都想去杀了那三个人。”
“那你为什么没有动手呢?”林修问,他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奇怪。
高翔回答说:“因为我还有我母亲,我母亲身体不好卧病在床,需要人照顾,如果我去杀人,坐了牢,那我母亲也就没法活了。”
林修闻言,缓缓说:“如果每一个产生了杀人欲望的人都能像你这样想,那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凶杀案了。”
高翔没有理会林修的话,他继续说:“可是后来我得到消息,那三个欺负过我弟弟的少年都死了,是被人杀掉的。你知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高兴,那三个少年就该死!我没本事,不能杀他们,但是有人替我杀了,我不知道这个王毅和那三个少年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要杀他们,但他替我弟弟报了仇,我感谢他,他是我的恩人。”
林修接口道:“所以在你听说他被警方击毙埋葬之后,就打听到了他坟墓的地点,每年都去祭拜他?”
高翔沉默着点点头,又说道:“但是我真的没有杀人,我也不是王毅的同伙,我的确想杀那三个少年,但是我没有做。四年前我做过一次手术,龙市发生连环杀人犯那段时间,我还躺在海州市的医院病床上,如果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十月二号夜晚到十月三号凌晨这段时间你在哪儿?”林修问。
“我在家睡觉啊,我母亲可以证明。而且我在今天之前好几个月的时间都没有来过龙市,这个我的工友可以证明的,我每天都在上班。”
高翔回答得很有底气,林修于是起身说道:“谢谢你的配合。”
刚走出审讯室,林修就见到莫晓乙拿着手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说:“林修,高署长那边有重大发现。”
……
林修和莫晓乙很快到了警署一科办公室里,高署长已经在等着他们了,林修问道:“高署长,有什么发现?”
高署长说:“我们查到,许坤、庄亚洲、韩轩、钱俊诚四个人在高中的时候……曾经强奸过一个女孩儿。”
“什么!”莫晓乙惊讶道:“强奸!?”
“对,是许坤的一个高中同学告诉我们的,他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只是后来听别人议论过。据说是许坤看上了这个女孩儿,但是这女孩儿不喜欢他,许坤就心生歹意,可是他自己一个人不敢,身边又没有敢陪他做这种事的人,于是就找上了庄亚洲三人。四个人做了这种事之后不以为意,那个女孩儿可能因为没有证据,也可能是因为惹不起,也没有告他们。再后来那个女孩辍学了,到现在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也没人知道她在哪儿。”
林修突然想到,董洪伟说过他四年前和那几个人发生矛盾时,其中一个人胳膊上有着被抓伤的痕迹。
“看来这个女孩儿才是破案的关键。”莫晓乙说。
“我已经派人去龙源高中了解情况了,”高署长说,“无论怎样都要查清她的身份。”
林修在一旁沉默不语,莫晓乙则把她今天了解的情况都报告给了高署长,高署长听完后说:“虽然现在情况有变,但是这个高翔还是有嫌疑,小乙,你带人去调查一下他所说的那些不在场证明是不是真的。”
“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