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果子巷,从城中河里分出一道暗渠,沿着果子巷往南走,这一道活水,直通到府衙的后墙,然后从后墙下流入府衙,汇入府衙后庭院的荷花池中。
蒋回沿着这条果子巷,直往南走,走到不能再走,前面是一道厚实的高墙,足有两人多高,墙上布满铁蒺藜,墙那里面就是悬瓠城蔡州府府衙。
府衙的高墙外,是一条东西胡同,叫唐巷口胡同。
沿着这条胡同,无论向西和向东,贴着高墙根儿绕行而走,最后都能走到府衙的南大门那里,那是蔡州府的正门。
除了正门,它还有东西两个侧门。
正门,也是南门,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多么高大威严肃穆,也没有人们想像中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相反,这个府门反而是城中最冷的门街,半天不见一个人影,完全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
三级台阶上,有两扇朱红的大门,门上遍布一颗颗的铜钉。
大门内侧是一耳房,耳房内有门官当值。
许多府门大抵都是如此布置,若说有不同处,就是门首多立了两个执枪带刀的军卒,还有,在正门西侧仍然有两扇大门,只是那门紧闭着。
府门前一条东西街,这条街被称为旗杆街。
这条大街也显得少有行人,少有人气,没有别的街道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少却了多少热闹和繁华。
蒋回蜷缩在府门对面一条小巷的墙根边,往大门里偷窥,等了半天,也没见那大门里有一个人影子出来。
蒋回看了看那门,有种想走进去的冲动,想不如干脆直接到里面去,就当是百姓进来密报某事某人一样,到门房处,把情况简略一说,由他们引见负责的官儿,再把情况一说,领着他们把人头一拿即了,从此自己就可脱了干系。
蒋回再三思虑,觉得还是不可冒然行事。
府门前,早有两个杂役出来,手举着挑竿,将两只燃着的大红纱灯挂到门首高处。
蒋回再等了一会儿,天已黑透,城中家家户户燃起灯火。
蒋回看看无望,于是,蒋回起身准备回去。
西侧紧闭着的那两扇门开了,数十骑人马从门里驰出,到了大街上,有的向左,有的向右,滚滚而去。这些人,看其服饰衣着,多是做公的衙役捕快们。
接着,从东侧大门里也走出一些人,这些人多是文书笔录之类的小吏,个个神情疲惫,一个个行色匆匆,到了大街上分左分右,有的沿小巷而走。
府里一天公务完毕,散府了。
今天散府,要比平日晚了有半个时辰。
末了,蒋回看见了一老一少两个狱卒从大门里走出,那个年轻的狱卒正是胡玉。
狱卒刑一和胡玉一起出了府,在大门前两个分开,两人一同往西。
蒋回看见胡玉出来,急忙跑上去迎他。
“胡兄弟,”蒋回喊他。
胡玉见是蒋回,淡淡地应了一声道:“蒋回,你怎么在这里?”
胡玉那个老狱卒看蒋回,便对他说:“哦,哥哥,这个是西城水门的蒋回,江湖上有名的好汉。”
蒋回冲他抱拳行礼,他回了礼。
蒋回把胡玉拉到一边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老狱卒见他们有事,道声告扰,说:“先走一步。”
见老狱卒走远了。
蒋回说道:“我特意在此等你。”
“哦,你找我有事?”
“是有一件事儿要烦劳胡兄弟。”
胡玉有点心不在焉说:“你有事,便说。”
蒋回看看左右,说:“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
蒋回把胡玉引到府衙后面的唐巷口街里,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把情况简略一讲。
那胡玉听在耳中,心中大喜,他知道,若把这个惊人的消息报告上去,那可是天大的一件功劳。
估计他心中暗道:老天待我不薄啊,这升官发财的机会,终于给我等到了。
“蒋大哥,你跟我来进府,我带你——,不行,咱们府衙规矩,外人不能进内。”
你道胡玉为何突然转了话头,原来他又动起了心思。
他这样想,若直接引蒋回见了上官,这一五一十都是蒋回来说,中间有他自己何事,功劳又能给自己几分?
不行,给上官汇报这个情况,一定是要自己来说,而且,还可把添油加醋,把自己的功劳说得多些,比如像如何保护蒋回,如何把他藏起来,如何帮助蒋回摆脱辽兵。
他们这些个官府中人里的那点龌蹉心思,蒋回清楚得狠。
胡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对蒋回说:“蒋大哥,我看这样,你先回去。等我把这事儿禀报了上官,他们也就都知道了。有什么回话,我再去找你,你看如何?”
“这个,由你去把情况禀报也行。只是,我有件重要的物事要交给他们。”
“那你交给我,由我一并交上不就行了。”
蒋回摇摇头:“不行,这物事特别重要,我一定要亲手交到负责这事儿的官爷手里。”
“那——,物事你带来了吗?”
“这——,我要见到官爷再说。”
胡玉看到蒋回的腰间挂着皮囊,里面鼓鼓囊囊地装有物事,说:“妈妈的,你直接交给我不就完了。”
蒋回摇头:“这可不行。”
胡玉很丧气,却也无奈。
“那,你先在这里等着,我报告了再来。上官批准了,你就可以进来了。”
胡玉咬准了一点,第一个报告这个情况的,一定是他胡玉。
胡玉进了府,蒋回等着。
天到这般时,已过初更,胡同里少有行人。
家家户户,鸡睡人困,猪卧狗歇,那窗上的灯火,一盏盏逐渐熄灭,整个悬瓠城,步入沉睡之中。
蒋回在巷子里等的着急,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左等不来,右等不见人影,那胡玉怎么回事儿,去里面见人这么难?
还是他根本没把自己这事儿当回事儿,或者被谁给绊着了,还是把自己给忘了?
蒋回左猜又右猜,正没个抓摸处,胡玉领着两个人来了,其中一人,竟然是那个老狱卒。
蒋回问:“怎么?”
胡玉说:“蒋大哥,你不知道,我去了府里,管事的大人们都已经下值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吏,他却并不拿我当回事儿,根本就不替我往上传话。”
“那——”
胡玉:“我出府门,正遇见老狱头儿,他东西忘了,回来取,碰上我。
见我有难,问了两句,知道我要见大人们,便说他相交一个府里的通判张大人,便千难万辛地引我去城中张大人家。
这张大人偏又不在家,我等了又等,天可怜见,终于等到张大人回来。
张大人去叫了几个兵,这才跟我来见你。”
张大人冲蒋回说:“你的事儿,胡狱卒刚才已经和我说过了,你把那人头交给我,这件事就由我们接手处理,你放心好了。”
听得“人头”两字,蒋回只觉得头皮发炸,浑身的寒毛一根根直竖起来,脊背上一股冷气从尾骨直冲上天灵盖。
蒋回只和胡玉说到要交的是东西、物事儿,从未说到过那东西是人头。
能提出这两个字的,除了蒋回和那个蔡陶之外,唯有辽人或辽人之奸细。
蒋回心中发冷,面上却不动声色,将腰间的皮囊解下,递在那个张大人的手里,装做如负释重的样子说:“哦,张大人,这人头很重要,交到你们手里,我就放心了。
胡兄弟已经把事情给你们说清了,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我——”
蒋回正想说他是不是可以走了。
哪知旁边的胡玉听了人头两字,竟然很吃惊地在这时候插进了一句他不该说的话:“蒋大哥,这里面装的是人头?你怎么没和我说?”
他这话一出,蒋回就知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