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回一惊,忙把人头重新装进鱼篓里,然后提了放到东屋床下面,拔出腰中解鱼刀,纵身出屋门,轻声轻脚地到了院子门前,把身子贴在门后,问:“谁?”
“隔壁张三。蒋兄弟,开开门。”
蒋回听声音确是张家大哥,把鱼刀收了。
开了门,见张大哥手里抱了两个西瓜,他身旁跟了他三个孩子,每人手里都抱着个西瓜。
“他蒋家兄弟,送你几个西瓜消暑解渴。”
“这,一个就行,我稍后就走。”
“一个哪行,我张三别的没有,这西瓜还有些,不值几个钱,你就收了吧。这东西,不似鱼肉,顶存顶放,你就走个七天八天,也放不坏的。”
蒋回见他热情难当,不再推辞,让他把瓜放到屋里墙角处。
待他们走后,蒋回重新取出了鱼篓,把人头倒在小方桌上。
他对着这个人头开始琢磨:这个人是谁?辽人为什么把他送到这里?
蒋回对人头说:“告诉我,你是谁?来此做什么?”
那人头自然不会答应与蒋回。
蒋回对着人头,更是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我知道你来此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如今你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再重要还不过是个死人,你什么也做不了,对于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人,还是一个死人,不就是一堆臭肉吗?
那些辽人,他们为什么还要对我穷追不舍,非要把你找到?为什么呢?”
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算了,”蒋回对自己说,“这伤脑筋的问题,还是留给那些官老爷吧,让他们劳神吧。妈的,他们天天吃饱了就会折腾穷百姓,也该给他们找点正经事儿让他们干干了。”
蒋回拿出皮囊,把人头收了,挂在腰间。
想想,还是不妥,又把人头倒出,重新藏在鱼篓里,放在床下。
蒋回走出屋门,拿着锁头把门锁了,蒋回出了院子,又锁院门。
把院门锁了,迈脚要走。
想想,仍然不妥。
蒋回又折回身,重新把院门开了,再开了屋门,又取出鱼篓里的人头,装进皮囊里,再挂到腰间。
蒋回拍拍腰间的皮囊,重新走出去。
还没出院门,想了再想,还得折回屋子里。
蒋回仍然把人头从皮囊里倒在桌子上,之后,蒋回坐在桌旁的小凳子上出神儿,想了再想,总觉得无论把人头带上身上,还是这样放在鱼篓里藏在东屋床下,都是不妥。
不知怎地,蒋回突然想起了昨夜遇见那蔡陶。
蒋回很想问他:“若是你,你是把它带上身上呢,还是藏起来?”
蔡陶会怎么说呢?
想着,恍惚间,蔡陶仿佛就站在蒋回的眼前。
他说:“当然是先藏起来,然后再去见你想见之人?”
“为何?”
“万物变化总不由你,有很多你意想不到也意料不到的事情会发生,所以,做事情不能求速成,要先求稳妥。
把人头藏起来是个稳妥之举,而带上身上到处走,无疑于带着一个火星,随时都会燃起一堆大火,烧你自身。”
蒋回说:“说的在理。我也是这么想,那就把它藏了起来。”
“藏在哪里?”
蒋回反问:“若是你呢?”
“断不能放在鱼篓里,藏在床下。任人一翻都能找到。若是我,会把它藏在——”
蔡陶想了想,说:“在水桶里,那里有蛇,应该——”
“应该是不行,”蔡陶马上否定了这个藏法,“太露眼!此法过水关时可以,在这里却是不行。
对了,有了,我把它藏在灶底,用灶灰埋住。
或者,最好是在院子里,挖个土坑把它埋下。”
不过,如果到了你家院子,我可能会有更好的藏法。这要视周围具体物事而定。”
视周围具体的事物?
蒋回把眼睛看向自己的周围,想,我周围都有什么事物呢?
有了,哈哈,蔡陶,谢谢你,这法子太好了。
蒋回认识一个朋友,在司间府的大牢里做狱卒。
那人叫胡玉,是个年轻的狱卒,刚做上这一行没一两年。
说起两人相识,也有一段官司在里面。
胡玉在未当狱卒前,是西水门街一带有名的泼皮,成天在街上胡混,偷鸡摸狗,调戏妇女,占人便宜,是他的好处。
不知听谁予他说,水门集市里卖瓜果的张三的婆娘长的标志,这胡玉便纠缠上了。
胡玉找到张三,要他把婆娘献出来让他睡一睡,那张三哪里肯,胡玉便天天到集市上找张三,把张三那里当成了他免费的瓜果铺,带着他一帮狐朋狗友,连吃带拿,末了,把摊子一掀,把一地瓜果乱跺乱踩,踩成一堆果酱。
这些,张三都忍了。
这胡玉越发胆大妄为,最后,竟然跑到张三家里,明火执仗地来强行调戏张三老婆。
张三无奈下求了蒋回,蒋回一出手,就把胡玉和他那一帮狐朋狗友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来骚扰。
胡玉还想报复,待一打听清蒋回的底细,反而主动地在临江楼摆一桌酒席,把张三请来,当面跪下向蒋回陪罪。
自然,他这做法,是做给蒋回看的,为的是结交上蒋回。
蒋回虽不屑他的为人,但此举确实给了自己好大的面子,就此与他合好。
一来二去,两个相熟,那胡玉叫蒋回蒋大哥。
后来,胡玉托了门路使了钱,入了官府里当上了一名狱卒,立刻乌鸡变凤凰,小猫变老虎,抖了起来,再见蒋回,就不再是以前那个样子,蒋大哥又变回了蒋回。
蒋回明白,蒋大哥的称呼对胡玉来说已成历史,何况两人身份迥异,颇为尴尬,一个是官差,一个是盗贼,人鬼殊途,道不同不相谋,自此后不再与他来往。
这次若不是迫不得已,蒋回是不会来找胡玉的。
蒋回饭都没吃,天刚刚黑的时候就出了门,去找胡玉。
胡玉的家在城中河的北岸,西水门街附近,离蒋回的家住的西水门巷并不太远。
找到胡玉家,胡玉家人说今儿胡玉不当值,本来是在家,可今天一早,就被官府传招了去,直到现在还没回,也许又有什么公干。
蒋回问:“他会什么时候回来?”
家人犯了难,说:“这可说不准,通常他会几天回家一次,有时牢里羁押的人多了,他会一连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
蒋回没了主意。想就此回家,还是不甘,再说他实在是怕夜长梦多,手里捧了这样一个祸害,越早把它抛出手自己就越早安全。
蒋回于是就转向府衙,他想碰碰运气,看能否碰得上胡玉。
悬瓠城府衙在城的东南部,在城中河的南岸,它的背后,就是果子巷。
从果子巷往回,也就是沿着城中河往西走,就到了城中中心地带最为热闹的百戏坊。
百戏坊分南北,有南百戏坊,北百戏坊,中间隔一道城中河,有舟桥相连接。
蒋回回到城中河边,取了蒋回的船,从水路走,从西向东,顺水行舟,过了城中河北岸中水门街,穿过南北百戏坊相连的那座石拱桥。
过了舟桥再往东,驶了不远的一段水路,就到了果子巷的后面。
蒋回把船停在南岸,上了岸,这里有一道南北小巷,就是果子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