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回的家就在离西水门不远西水门巷中,沿着小巷往里走,最尽头有一个不大的小院子,两间土墙茅草屋,这是蒋回的家。
蒋回的母亲死得早,父亲喜水,弄了条船,常年以船为家,很少回岸上这个窝。
蒋回少年时就在江湖上流浪,入了贼伙之后,通常都和兄弟们吃住在盗贼老巢里,一个月里面倒有大半个月是在那里过活儿的。而蒋回又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所以这个家,蒋回平时也很少回的。
天,已是傍晚,家家户户都冒起炊烟,妇人在家在做晚饭,等待辛劳的丈夫把一天的收获带回家。
西水门街有一个很大的集市,有菜市、鱼市,在这几条巷子里住的人,大多是在这个集市里讨生活。
所以这小巷子里人家的当家人,大都是贩夫贩妇,有贩菜的、贩果的;
有贩鱼的、贩瓜的;
有屠户挑担,有走卒杂役之类。
他们忙碌一天,也仅够一家子吃喝嚼谷,生意好的话,或许能够留下两个小钱。
但这样的人家,在这条巷子里并不多,大多数人家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鸡年用了狗月的钱,有的甚至还要举债度日。
天见晚的时候,集市歇市关门。
这些在外忙碌的小商贩,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三三两两地赶回家,平时冷清的小巷子,在这个时候人来过往,是最热闹的。
相熟之人,总要点头致意,打个招呼,说两句玩话。
“回啦!”
“回啦!”
“今天生意怎样?”
“嗨,还不和昨日一样。”
“那昨日呢?”
“还不和前日一样。马马虎虎过日子吧,咱们这些人,小本的生意,裹得住老婆孩子嘴里有吃食就不错了,还能发到什么财?”
“哎哟,张大哥,你这手里提的啥?”
“没啥,不过半副下水。”回话的声音憨憨的,透着一股子忠厚老实。
那个叫张大哥的,是一贩瓜果的,他是巷子里有名的憨厚人,最知道顾家疼老婆孩子,每日把那赚的钱,都带回家交给老婆收着,若有一日的赢利大了,每每还到屠户的摊子上,买些碎骨碎肉,下水杂碎之物,回家给老婆孩子打打牙祭,开开荤,够孩子乐得跳老高。
而大多数男人,总先要到酒店里,灌两口老酒,有的要两个下酒菜,他吃饱喝得了,给家的,只有残汤剩水,所剩已寥寥无几了。
几个人结伴往巷子里走,其中一个说:“我说张大哥,你可真够疼老婆的。”
“那是,你小子要是有那样一个美娇娘,你也疼。”
这个接话的大约是个平时爱说荤话的,他凑近张大哥,一脸的坏笑,“我说,这么急着往家赶,是不是急着跟你那美婆娘做那美事?”
张大哥只是嘿嘿地笑,不接他们的话。
那人的话那一个人来了劲,他说:“呀,张大哥,你做起那事儿来滋味是不是特别美?”
“那当然,哪像你家那婆娘,腰比那水桶还粗三分,脸又黑,皮又厚,抱着像抱一头黑母猪。”
说这话的是一个跑了婆娘的汉子,娶过亲,没过得三个月,老婆受不了他天天喝酒赌钱,跟一个后生跑了。
那人便拿这话回击他说:“我家黑母猪,也强似你母猪也没有,弄个老婆也跟人跑了,嘿嘿,只能干看着起火。”
“可不是,那日我看他,扒在张大哥墙头上,往里看……”
那个爱说荤话的人也接了嘴,他说起话来可是不堪,话没说完,把那人说急了脸,抡拳就要揍他,几个人忙上前拉开。
“说玩话呢,说玩话呢,”
偏说话那人还不饶,又说:“不如你找巷子里的李画师,求他把张大哥婆娘画了,给你画个光身子的,也好晚上抱着泄火。”
巷子里有个穷困潦倒的穷画师,在街上摆摊卖画,只可惜他的画,没人买,没奈何,把画摊改了,替人写家信,每日倒还赚得三子儿两子儿,勉强过活儿。
“他妈的,老子看你是找打。”
两人不再走路,当街撕打起来。
两个人上前拉了几拉,拉不开,都急着回家,也就作罢,撒走不管,各自走路。
转过巷口,迎面看见蒋回拎着鱼篓从另外一条巷子折过来,几个住了嘴,各自走开。
只有张大哥停下脚,和蒋回打声招呼。
“他蒋家兄弟,回来了!”
“哎!”
蒋回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两篓鱼递给他。
“拿回去,给你家那几个崽子们熬鱼汤喝。”
蒋回在这里没有朋友,过往人并不与蒋回招呼,也不和蒋回来往。
住户大约隐约知道蒋回是什么样的人,平常对蒋回都敬而远之,能躲着走就躲着。
只有这张大哥,和他说些话,有时也会到他这屋子里坐坐。因为两家是相邻而居,走动的自然就多些。
蒋回每次出去,若时间长了,便将门上钥匙交与张大哥,托他照看。
这张大哥是个实诚人,说话做到,为人又勤快,在蒋回不在家时,隔三差五总要到蒋回家里,将这屋里院外打扫一番,整得干干净净,即便蒋回二三个月不回,回到家来,也看不到屋里蛛网百结,灰尘满地,东西发霉,气味难闻。
后来,蒋回干脆将备用的钥匙直接交于张大哥。
蒋回也很照应他,每次回来总是要给他带些东西,有时是鸡鸭鱼肉,有时是菜肴点心,有时手头松动了,便直接给些钱币。
只是蒋回不敢给多,一是多了怕他不要也不敢要,二是怕小户人家,有了非份之财便会惹来灾祸。
两人一同往巷子里面走。
“哎,这个多了,”张大哥推托着,说,“我只取几尾即可。”
“那哪儿行,你把这两篓都拿了去。”
“吃不完的。”
“吃不完,拿到集市上,卖了换钱。”
蒋回把鱼篓硬塞在他手里,那张大哥只接了一篓,多也再也不要。
蒋回无奈,不再强他。
“兄弟,真是多亏你了,每每照应与我,我家那几个小崽子,才活得滋味。大哥我不知怎么谢你!”
“这个算个甚?要说谢,你替我照看房院,就是谢了。”
两人说着话,那了院前。
张大哥让蒋回家里坐坐,叫婆娘整治了下水鲜鱼,两个人喝酒吃饭。
蒋回心里有事儿,便推免了。
蒋回取出钥匙,开了院门。
蒋回进了院,把院门关了,木拴插了门。
蒋回再开了屋门,进了屋。
这两间草房相连,中间的一间既是堂屋又是灶间,靠西墙摆着一个粗木条案,里面有些杂物,有油坛盐罐,菜刀面杖,码放得整齐,还有几只碗筷,也在里面放着。
条案左首,有一个水桶,桶里装着半桶水,水上有木瓢。
挨着水桶,就是一个地灶,灶上有锅,灶下有柴,那干柴也是跺得整整齐齐,自然,这一切都是都隔壁张大哥的功劳。
屋当中是一个小破方桌,那是蒋回家吃饭的饭桌。
桌子两旁,地上摆了几个杂木小凳,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东屋里面更是干净,没甚东西,除了一张睡觉用的床,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枣木柜子,那是蒋回娘当年嫁过来唯一陪送的嫁妆。
这些就是蒋回的父母给他留下的全部家底。
后来,蒋回有了钱,本可以置些家当,把屋晨重新粉饰装点。
只是,对蒋回来说,这只是个临时落脚歇憩地,能睡觉就行,连饭都很少在这里吃,更不用说把这里当家了,想都没想过,也就没心整冶它。
蒋回关了屋门,把那装了人头的鱼篓提过来,揭开盖子,往水桶里一倒。
把蛇与人头一同倒进桶里。
然后取了木瓢,把人头勺出来。
正这时,蒋回听得外面有人拍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