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国都叫汴梁城,挨着黄河。
从汴梁城往南走,五百里地偏西,那儿有一城,就是蔡州府,古称悬瓠城。
悬瓠城挨着一条河,叫汝水河。
城北八里,汝河边儿,有一个不大点儿的小渡口,叫八里铺。
那儿有一个卖豆腐脑儿的摊儿,就是文珠儿的家。
这不,文珠儿刚洗完家里的床单子,搭在房门前的晾衣绳上,就听见文珠儿爹叫文珠儿——
母鸡:“死丑丫头,死在哪儿去了,还不快过来招呼客人。”
文珠儿是个丑丫头,从小就生得丑。
村里的小朋友见到文珠儿都不喜欢她,也不和她玩。
他们见文珠儿就像见到鬼一样,躲得远远的。
文珠儿很伤心。
还是爷爷疼文珠儿,他对文珠儿说——
爷爷:“哎哟,我的好孙女儿,别难过,爷爷来给你想办法。”
爷爷还真想了一个办法。
他呀,用半个竹筒给文珠儿做了个东西。
文珠儿:“哎呀,好丑好怕人呐,这什么呀?”
爷爷:“这是一竹鬼脸儿面具。丫头呀,你戴上这个鬼脸儿,再去和他们玩。”
文珠儿戴了竹鬼脸儿去找小朋友们,可他们逃得更快了。
文珠儿回去向爷爷哭述:“爷爷,不管用呀。”
爷爷笑迷迷地对文珠儿说。
爷爷:“你再回去找她们,把面具摘了就管用了。”
文珠儿听爷爷的话,再去找她们。
她们又要跑,文珠儿赶紧地把面具给摘了。
当文珠儿把具具摘了后——,
文珠儿发现那些小朋友们啊,她们不再躲她了,并且开始朝文珠儿身边凑过来了。
她们七嘴八舌地说。
“哎呀,你现在好看多了。”
“是呀,是呀,你一点都不丑,是这个面具丑,好丑,好吓人。”
原来呀,什么事儿都是对比着来的。
当你看到有更丑的时候,前面的丑就变得不那么丑了。
爷爷真是一个智慧的老头儿。
可惜,文珠儿长大了,面具也戴不上了,爷爷——也去世好久,好久了。
久得连他钉在墙角上挂面具的这颗钉子,瞧,都松了。
竹筒面具就挂在文珠儿家的墙角处。
那风啊一吹到竹筒,竹筒就碰到了墙,发出光光当当的声音。
爽爽的,脆脆的,多像爷爷爽朗的笑声啊。
想到爷爷,文珠儿的嘴巴就想咧:“爷爷,我想你,我真的真的好好想你。”
正想着爷爷,听文珠儿爹叫文珠儿。
文珠儿爹:“死丑丫头,再不来,找打了。”
文珠儿:“哎,来了,来了。”
文珠儿爹叫张老实,是八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那种老实。
乡里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他“母鸡”。
文珠儿娘长得很漂亮,大家都叫她豆腐脑儿西施。
可惜,文珠儿是个丑丫头,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她娘,当然,也不像她爹。
听人说——
吃客甲说:“哈哈,你不知道啊,当年母鸡娶亲的时候——,嘿嘿,那娇滴滴粉粉嫩的新娘子啊,你猜怎么着,半道儿上啊,让人给劫了。
还是被一个极丑的强盗给劫的,几天后才放人回来呢。”
吃客乙搭话:“我说呢,怪不得母鸡一点儿都不待见这个丑丫头。敢情——”
吃客甲用嘲笑的口吻再说:“你戴了绿帽儿,生了个野种,你会待见她?嘿嘿。”
他说的没有错儿,文珠儿的父母从小都不待见她,他们厌恶她,嫌弃她,打她,骂她,凶她,吵她,让她烧火,做饭,洗衣,冲便,使唤她就像使唤她家磨豆腐脑儿的那一头驴一样。
不,她还不如那头驴呢。
这不,文珠儿爹又吵文珠儿了。
“死丑丫头,快干活。”
“死丑丫头,偷懒,打。”
“死丑丫头,你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他们把文珠儿当一头驴使唤。可是文珠儿依然很爱他们,谁让他们是她父母呢?
他们给了文珠儿命,没把她丢掉喂狗,文珠儿就很感恩他们了。
文珠儿给客人端过去豆腐脑儿。
文珠儿:“客人,您的豆腐脑来了。哎哟。”
文珠儿手一抖,豆腐脑儿浇了说坏话的那人一脑门儿。
可文珠儿真不是有意的。真不是啊。
“丑丫头,你有意的使坏。”
“对不起,我,我,我真不是有意的。”
“母鸡,你家丫头浇我一头,你得赔我,赔我,三碗豆腐脑儿。”
一下子赔了三碗豆腐脑儿,文珠儿爹心疼死了,掂起扫帚劈头盖脸地朝她打来。
母鸡:“打死你,打死你,野种,孽种,贱妮子,死丑妮子。”
文珠儿爹对谁都软,唯独对文珠儿凶。文珠儿娘从来不打文珠儿,可她的话比打死她都狠。
文珠儿娘:“打,打,打,你就会打。有种,你现在去,去把她脑袋拧下来,老娘我也赞你——你也算个血气男人。”
文珠儿委屈极了,文珠儿一委屈,就跑到河边,想跳河。
文珠儿常常想,如果她要是她爹就好了。
文珠儿就会把这个讨人厌的丑丫头的脑袋给拧下来,扔到河里,沉到水底。让鱼鳖虾蟹把她的头啃烂,连骨头都不剩下,让她永远都不要不要再出现。
文珠儿嚎:“啊——,我不如跳河死了算了。”
河水中倒映出文珠儿的影子。
夕阳的余辉平铺河面。
那河面上一半暗一半红,特别地好看。
文珠儿:“哇,好美啊。死了,可就看不到了。”
文珠儿常常想,好死不如赖活着。因为活着才有希望,才能实现她的愿望。文珠儿有好多好多的愿望想要实现呢。
文珠儿想——,想离开家,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文珠儿幻想着能到一家大户人家里,做个丫鬟,服侍一个小姐。
那小姐模样又好,脾气又好,性情又好,最最重要的,她待文珠儿就像亲姐妹一样。
然后呢,她们就遇到了一个俊俏的公子,那公子的模样就像画里画的一样,不,比画里画的美多了。
他呀,会读书,会画画,还还会写诗呢。
那个公子呀——他没瞧上小姐,就瞧上了文珠儿。
然后呢,哎呀,不想了,不想了,人家好好害羞呢。一想到这些,文珠儿就开心起来了。
文珠儿对自己说——哼,总有一天,丑小鸭会变成——
文珠儿对大声地自己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怪不得过世的爷爷常说文珠儿。
爷爷:“这丫头啊,没心没肺,活得且长着呢。”
文珠儿正瞎想着呢,就看到河面上,来了一条小船。
船上有两个人儿,一个撑船的漂亮姐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
这是一个年龄大约在十二、三岁的小孩儿,他个子不高,身子瘦小,又显柔弱。
最有趣儿的是,他的脑后拖着那条不长的小辫子,小辫子上拴着的两个的小铜钱,给这小孩儿增加了一丝俏皮可爱的意思。
糟糕的是,他的一条胳膊上缠着纱布,像是受了伤。
他身穿一身红色粗衣,立在船头,全身都笼在落日那红红的余晖里,像浑身燃起了一团火焰。
那火焰非但不烧人,反而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温暖可亲。
没错儿,这个小孩儿就是小蔡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