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来到公司,尹航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早啊。”他神采奕奕。
“早。”
我引他进来坐,给他倒水。
“是这样的,我最近接到了H公司的合作邀请,但是我新开了一家分所,手头实在是忙不开,其他同行我都信不过,于是就想到了你。”
尹航倒是很干脆,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感谢您的信任,不知这H公司是什么情况呢?”
这我的机会,也是我的挑战。
我深知自己资历尚浅,不敢逾矩,只得量体裁衣,问清楚公司状况再结合自己的能力做决定。
“那是一家刚刚上市的新公司,做水稻新品种研发,财务制度健全,财管人员素质过硬,账目档案都很完备,你只管协助他们分担一些日常账务和初步审计工作就好。”
他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官僚主义的架子就露了出来。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这么容易的事情,随便一个小事务所都能做,他为什么百忙之中偏要来找我?
“尹所长可能不太了解我的情况,我的小事务所刚刚起步,接触的也都是一些小公司小业务,从没接触过上市企业,恐怕力所不能及,再耽误了大事就不好了。所以还是另请高人吧。实在感谢尹所长的抬爱。”
我毕恭毕敬的拒绝。
“别别,叫我尹航就好了。”他立刻坐直身子认真起来,“实不相瞒,我在北京这几年,业界的动态我还是很清楚的,虽然你的公司才开张没几个月,但是业务水平不错,进步非常之快,在客户和同行间的口碑也相当好,这足以证明你的能力。有些人优秀是注定的,对你来说,成功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认真的看着他,说场面话也是一种艺术,这正是我所欠缺的业务能力。
“若是我给你更加复杂的业务相信你也能做得很好,”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但那样会打破你公司的成长路线,反倒会让你有麻烦,这样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他说的恳切,也中听。这是我第一次独自斡旋业务与人情的双重关系。
“你知道,我是真的很想交你这个朋友。”他给出最诚恳的理由。
我被说服,欣然接下这份诚意。
从小就听我爸说过,朋友的买卖不好做。我对于H公司的业务更是不敢怠慢,抽丝剥茧,精益求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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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公司的CFO叫安蕊晴,南方人,30岁出头的样子,身材瘦小精致,做事潇洒果敢,小小的个子蕴含着大大的能量。
“这些是H公司今年的所有凭证,年年接受审计,没有问题。请陆小姐过目。”安蕊晴声音清脆利落,透着干练十足。
她吩咐后面的人进来,七七八八的把一大堆会计凭证箱堆在我的办公室。
“如果陆小姐还需要历年的账务材料的话,请到我公司档案室查阅。电子帐在这个优盘里。”
她递给我一个小钥匙形状的优盘。
“好的。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我接过优盘,又跟她握手。
“呵呵,别客气,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这安蕊晴倒也算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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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所有的手头工作都安排给了其他人,专心研究农业上市公司的账务处理问题。
花了一个多月,我几乎成了这方面的专家。
然后我慢慢开始懂得,尹航给我的这个单子已经不仅仅是让我在盈利上收益,更多的是我的业务范围的扩展、知识面的延伸、眼界的开阔。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是想教我这个的话,那我倒是对他另眼相看了。
“怎么样?芳萍?新业务做的还顺手吗?”尹航的电话打来。
“很顺利,学到很多。非常感谢尹老师!”我是由衷的表达谢意。
“哎哎,又忘了,叫我尹航!”他在电话那边打趣。
“ok,尹航,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义不容辞。”
礼尚往来这东西好像到了我嘴里就变得很土。
“呵呵,没那么严重,好好干,加油。”
那边挂了电话。
我猜他没准在嘲笑我的稚嫩。
继续研究新业务。我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还是说,他们是故意的?
我的脊背一凉,害怕趟这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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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的前一天,刚好是芳菲事务所成立整整半年的日子,我给员工们放了假,和雨菲约在伽蓝酒吧。
“厉害死了我的陆大所长!”
雨菲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顺便在我的脸颊印了个唇印。
“哎呀恶心死啦~”
我假装嫌弃地抽起一张纸巾来擦脸,得意洋洋地对着她笑。
“这才半年时间,你居然做的这么好,超额完成任务提前还上贷款了!太佩服你了!”
她一脸崇拜的样子好像刚刚才认识我一样。
“嘻嘻,从下个月开始,我按月给你分红。以后你就是芳菲会计师事务所的正式一员了!”
我正说着,只见叶文晟端着酒杯走过来。
“芳萍,这回我们雨菲可是沾了你的光了。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替我照顾好我的小公主噢,来,我们敬你。”她拉起雨菲的手,一起跟我碰杯。
“哎呀呀,我比芳萍还大两岁呢,我得照顾她才是。”雨菲连忙接话。
他们这样赤裸裸地在我面前秀恩爱,让我好生羡慕,从没有哪一时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孤单。
“什么照顾呀,是互相帮助啦!~”我赶紧打断他们,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会沮丧到哭出来。
雨菲立马转变角色,起身绕到我旁边坐下来。
“把手机给我用一下。”她神神秘秘地说。
“干嘛?”
“我手机没电了,用你的拍一张合影。”
我掏出手机给她。大红色的手机壳,软软的硅胶很有质感,是雨菲送我的生日礼物。
“来,笑一下。”
我不擅长拍照,对着镜头咧嘴呲牙。
“太丑了,自然一点儿不行吗?!”雨菲嫌弃我拉低了她的颜值。
我又瞪大了眼睛和鼻孔。
“我的天,你是来做鬼脸的吗?”雨菲气结,“本来挺标致个人儿,怎么一到拍照就显老20岁!?”
我欲哭无泪,确实没在这方面做过功课,惭愧地撅起了嘴。
“咔嚓”一下,她按了快门。
“哇塞,清纯佳人!”雨菲兴奋地把手机举到我眼前。
画面中的我眉眼传情略带娇羞,加上相机的一点特效,居然拍出了我从没有过的柔情一瞥。
虽然她这个形容词用的不是很合适,但这照片真的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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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雨菲又把手机收回去,噼里啪啦的打起字来,嘴里说着:“这可要让那个闷头闷脑的王同学仔细看看。”
我赶忙抢夺。
她已经发过去了。
那张照片和一行文字。
我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点着图片撤回。
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然后,有电话打进来,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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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没脸见人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手机在我手里颤抖。
“喂?”我怯生生的接通。
“做的真棒,恭喜你。”久违了的温暖的音色,让我的血液瞬间汹涌起来。
“谢谢。”我舌头打结,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心脏狂跳不止。
“耳钉很漂亮。”他不评价照片中的我,却说我的耳钉很漂亮。
“呵呵。”我轻哼了一下。
“明天回家吗?”
“时间太短了,国庆再回去。”
“好。”
问我回不回家,是想见我了吗?
我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感觉自己的表情都有点扭曲,耳根火热,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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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哟哟,看这小样儿,把持不住了吧?”雨菲对着叶文晟嘲笑我。
我笑得更是开心,低着头,笑到肩膀抖起来。
“淹没在幸福里的小女人呀。”
我还是低着头笑,窝进她的怀里。
雨菲拍拍我的肩,“咳咳,矜持,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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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我们各自回家。
半夜,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事务所进了小偷,档案柜里的卷宗被偷的偷、毁得毁。
我突然惊醒,再也睡不着。
满脑子纠结的还是H公司的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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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晨,我赶第一班公交车来到事务所。
或许是梦境给了我灵感,拿出好几个月的凭证同时比较,果然发现问题。
这家公司的营业额有水分!
今年以来,每个月都有好几笔重复的营业收入。只看当月报表不会发现问题,但是平行比对多个月份的话,重复的数字重复的资金流向大量出现,内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这么明显的问题安蕊晴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