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难堪的相遇,大概就是你要讨好的投资人竟然是你的前男友。
我在一家影视公司工作,公司的项目组评估购买当下比较火的IP,改编成影视作品,随后再由客户部融资运作,而我的工作就是拿着影视计划书到处去见投资人,拉投资。
我入行三年零四个月,刚进入这个行业时人脉不广,但那正是IP大火的时候,投资人蜂拥而至,不用费太大力气就能拉到不少投资。我沾了市场的光,赚了一点小钱。
但最近市场却不景气,寒冬来临,不少影视作品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过不了审,砸在了手里;就算是卖出去的,也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播放。
今非昔比,投资人早就捂紧了口袋,对于投资影视项目慎之又慎,不肯轻易砸钱进来,生怕亏本。
找投资变得越发困难。
最近关系跟我比较好的一个客户张总,介绍了一个新的投资人给我认识,我没想到,见到的竟然是几年不见的前男友程东野。
张总并不知道我跟程东野认识,还在热情地为我们介绍:“倩影,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娱动文投的程总,他们公司专门做影视投资。”
程东野看着我的眼神疏离,笑得很客气,是那种敷衍的笑容:“吴小姐,你好。”
既然演戏,我也跟着奉陪到底:“程总客气了。”
说着我把准备好的两份影视计划书分到了两人手边:“这是我们这个项目的计划书,两位可以先浏览一下,不清楚的地方欢迎随时提问,我会为两位解答。”
程东野接过计划书,抿着嘴翻阅起来,我看着他认真严肃的表情,有些走神。
我们两个分手的时候,他还在鼎鼎有名的R集团国际部,前途无限,怎么现在却到了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投资公司了?他是离职了吗?为什么?
“我觉得你们公司这个项目问题很多。”程东野合上计划书评价道,“最致命的是它的导向性问题,现在政策多变,之前已经有媒体批评宫斗剧泛滥了,下一步也许会出相关政策来限制这类题材。你们这部新剧虽然不是宫斗,但也避免不了宫斗的色彩,很容易被贴上标签——”
他批评着我们公司的这个项目,毫不留情。
张总没料到程东野跟我“第一次”见面,说话就如此不留情面,脸上讪讪的,有些过意不去地向我解释:“程总向来心直口快。”
我笑道:“程总说的也是事实。实不相瞒,我们私底下也认为拍这部剧的风险太大,但无奈已经买了影视版权,还花了不小的一笔钱,总得想办法捞回本来不是。”
张总大笑起来:“倩影,你老板要是听到你跟投资人说这种话,八成得被你气死!”
我也跟着笑起来:“如果这话要传到我老板耳朵里,一定是张总告密。到那时,我的饭碗保不住了,我可得来找你。”
“你们老板要是真炒了你,你就到我这里来,跟着我干!”张总爽朗地应道。
程东野始终都没有笑,他眼睛盯着我看的时候,眼神幽邃,看不到底,我看着那眼神蓦然生出一种心慌。他的声音带着嘲讽:“原来吴小姐是把我们这些投资人当成冤大头,来替你们补亏空的。”
“哎,程总认真了不是。”张总听出了程东野的嘲讽,连忙打圆场,“小吴这是在跟咱们开玩笑呢。哪里就能糟糕成这样,最近播出的几部剧,我看数据都很不错嘛。”
我含笑解释道:“程总放宽心,项目赔钱,也是大家一起赔,不可能出现我们赚钱,让投资人赔钱的事,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有哪位投资人敢来投资?我跟张总是老朋友了,私下里经常开玩笑,没想到程总当真了。”
“这份计划书我先带回去,有问题我再联系你。”程东野站起身来,就要走。
“哎,东野,这么着急做什么?今天我做东,吃了饭再走嘛。”张总见程东野要走,开口挽留道,“我知道一家川菜馆,特别地道,尤其是那个水煮鱼,真的是——”
“张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胃不好,不能吃太油太辣的东西。”程东野笑着婉拒道。
“哎,那老弟你就没口福咯。”张总惋惜地说道,随后又问我,“倩影呢?”
“我可以吃辣。”我笑着回答。
“好,咱们俩去吃。”张总笑着拍了拍程东野的手臂,“下次再一起去吃淮扬菜。”
程东野先走了,我和张总收拾东西去吃饭,这时候我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我在地下车库等你。”
话说得没头没尾,我猜是程东野发过来的。
我没有理会,把手机放到包里,跟张总去了车库,上了他的车,一起去川菜馆吃饭。
在路上,我跟他打听程东野的来历:“张总,你给我介绍的这个投资人什么来历啊?年纪轻轻的,这么张狂。”
张总“呵呵”笑道:“你别看他狂傲,人家也有狂的资本。以前他是R集团投资部的二把手,后来被Y投资花重金挖了过去。Y投资想涉猎文娱,把程东野挖过来之后,就是专门负责投资影视的。”
“程东野负责的这个影视投资公司背后是Y投资公司?”我大吃一惊,埋怨道,“那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刚才我还出言不逊把他给得罪了。”
我还只当程东野的投资公司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根本就没有多少钱,却没想到这个小公司背后竟然是业内鼎鼎大名的Y投资。张总的投资公司跟Y投资比起来,简直就不值一提。
张总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啊,程东野不算什么,但他背后的Y投资才真厉害。我不是怕你抱上了程东野的大腿,就看不上我了吗?”
“那不能。”我笑道,“张总对我的帮助,我永远感激于心。”
“干你们这一行的,都长了一张巧嘴,把人哄得甜甜蜜蜜的,也不知道你们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张总感慨道,“我倒有点怀念以前的你。”
我听他话说得暧昧,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正好手机响了,我急忙接电话打破这份尴尬:“你好。”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
“你好?”我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老朋友见面不该叙叙旧吗?”程东野终于开口了。
我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正在开车的张总,压低了声音:“我现在不方便。”
“方便就不叫你出来了。”
我拿着手机左右为难。
见我犹豫,他继续说道:“张明镇没有告诉你我的底细?你也没有找他打听?”
我提心吊胆,生怕我跟他的对话会让张总听到。
程东野口气自然,说出来的话却是赤裸裸的威胁:“如果你还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咱们早晚还是得碰面,现在得罪了我,对你没好处。”
我压下心里的愤怒,问道:“你在哪儿,我这就过去。”
程东野是我大学时的男朋友,他成绩优秀,大四被保送到北大读研。
当时我也想考到北京去读书,但我大学时代是个成绩不好的学渣,跟程东野在一起后被他所影响,虽然想好好学习,但毕竟底子没有打好,尤其是高数这种高难度科目,学起来更是吃力。考研的第一年,我落榜了。
但我还是想去北京,想跟程东野在一起,我不顾父母劝阻,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打算二战。
在二战的这一年里,我孤注一掷,高度紧张,患上了神经性头痛,一看书就头痛,复习效果甚至还不如第一年,最后还是落榜了。
落榜后,我来到北京,打算在这里找一份工作,等他毕业。
我不是应届生,参加不了校园招聘,社会招聘又没什么经验,根本就没有哪个企业愿意要我。北京虽然机会很多,但想要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也很难,尤其是对我这种学历经验样样欠缺的人。
为了留在北京,我面试了很多工作:网站编辑、办公室行政、文案策划......甚至还有金融公司的证券操作员。
最终我在一家外贸公司,找到了一份办公室文员的工作。
这家公司里的员工百分之八十都是女性,天天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勾心斗角。
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但按照我当时的条件,又找不到别的工作,只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混日子。
一般来说,工作前三年,是一个人升值、或者贬值最厉害的关键时期,你所从事的工作基本上就奠定了你之后职业发展的道路。
我毕业后,一直在低层次的领域打转,拖得时间越长,就贬值得越厉害。
我想改变,但机会已经越来越渺茫了。也许我注定一辈子都在这种勾心斗角的办公室里,做着丝毫没有技术含量的办公室文员,一个月拿着三四千块钱。想到这样的生活,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就在我绝望无助的时候,忽然迎来了转机。
有一天,我关注的一个公众号忽然放出了招聘启事。M公众号是一个女性情感公众号,读者主要以女性为主,探讨爱情、婚姻和生活,文字写得温暖又理性,受到了万千读者的追捧。
他们写的文章常常能成为爆款,被称为“教科书式追热点”,算是业内的大神。
我把招聘启事从头到尾读了很多遍,他们给的待遇非常诱人:底薪10K,绩效另算,每一篇超过规定阅读量的文章会另外奖励1K,一个月拿到20K不成问题。除了基本福利外,公司还给每位正式员工赠送百万医疗保险,还有车补、房补等各种补贴。
而他们对应聘者的要求却不像企业那么死板,不管你有没有从业经验,也不管你是什么学历,只要你会写、能写,阅读量能达到标准就行。
我看到这则启事,蠢蠢欲动,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给他们投递了简历。
招聘要求应聘者最好附带上作品,我之前没有新媒体相关的从业经验,另辟蹊径,仿照当年李白写的《与韩荆州书》,用文言文写了一封自荐信。我以前就很喜欢古文,这篇文章又是仿写,写得还算顺手。
我把邮件发出去之后,很快就有了回应:“吴女士,您好!您的简历已收到,请添加微信:XXXX,详谈。”
我按照指示,添加了对方的微信。
“吴倩影女士您好,我是M公司的齐蒙。我刚才看了你的简历,自荐信写得很惊艳啊,让我眼前一亮。你之前读过我们的文章吗?”
“嗯,我是你们的忠实读者,几乎每一篇文章都会读。”
齐蒙在微信上给我发来了一套笔试题,包括公众号的读者分析、文章分析、问题分析等。我知道,这份试题才是决定我能否拿到面试机会的关键。
如果我能顺利通过面试,得到M公司的这份工作,那我将从当前的困境中解脱出来,甚至从此以后,都不必再去做办公室文员这种没有前途、没有成就感的工作。
我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