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霄看到谢利·威尔博回到会议室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自她跟蒋帆分开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如此长时间的评审，让梁霄的心中有些不安。
虽然最先离场的约翰尼·托兰普和诺厄·戈尔茨都给了蒋帆同意，但是20分钟之后离场的林润生却给了否决，而且从他的表情来看，心情并不算很好，脸上那标准化的微笑也变得有些扭曲。
而现在从评审室回来的谢利·威尔博的脸上有些阴沉的表情，又让梁霄觉得蒋帆有些危险。
“谢利先生，”梁霄给刚刚在位子上坐稳的谢利递了一杯咖啡，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看你的表情，不会是给了蒋帆一个否决吧？”
谢利侧目看了一眼梁霄，“给了怎么样？不给又怎么样？我觉得我是最客观的，相信即使是我给了一个否决，他也会心服口服。”
“如果你给了否决，那这场选拔不是白举办了么？！”梁霄急切地说。
“梁霄，”林润生一边微笑着，一边用眼睛瞟了一下托兰普，“这场选拔不能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至少还让我的研究材料增加了不少，哈哈！”
“而且到现在为止，你们第一轮筛选的评审组一个人都没有通过，那第二轮投票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梁霄觉得这五个人组成的第一轮筛选简直就是一场闹剧，不觉间说话的声音有些恼怒。
“凌霄！”沈玉衡严肃地看向梁霄，沉声说着，“在长辈面前不要太无礼了！”
沈玉衡看着气鼓鼓的梁霄坐下来之后，又看了看坐在会议室圆桌周围，除了梁霄以外的其他八个人，缓声说着，“大家不要急躁，我相信托兰普先生自有他的打算，况且IES已经给出了应对各种情况的方案。不管是一个人都没有通过第一轮筛选......”
说到这里，沈玉衡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看一旁正在闭目养神的托兰普，“还是只有一个人通过第一轮筛选，我们都有应对的方式。”
好像感觉到了沈玉衡的目光一般，托兰普缓缓睁开双眼，坐直身体，将双臂环抱在胸前，“请各位原谅评审组的严格。”
“这也是我对这次人类第一次星际航行的负责。”托兰普的声音沉重而严肃，让四周的空气安静了下来，他本身自带的那种凌厉气息，再一次征服了包括梁霄和沈玉衡在内的众人。
“长时间的星际航行，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托兰普继续说着，“我们要面对的是漫长的航程和未知的环境。”
“这不是一次充满敌意的军事行动，更不是让登上启明星号的人类脱离人类文明，重新构建自己的社会体系，”托兰普看了看微笑着的林润生，又看了看一脸冰冷，喝着热咖啡的谢利，“启明星号代表的是人类，我们应该明白何为人类，不能因为离开地球踏进宇宙，或者抵达“安诺恩”之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物种。”
说到这里，托兰普的声音逐渐变的低沉，“在选拔之初，IES已经选拔出了很多名各行各业，各个阶层，性格迥异的人选，都是某一类人中最具代表性的。而这可以登上启明星号的最后一人，我希望他是有着我们最原本的特质的普通人。”
“最原本的特质？”林润生听到这里，轻笑了一声，“托兰普先生，您所指的最原本的特质是什么？你不会是想说是好奇心或者爱之类的吧？！”
“是在迷茫的未知中找到路的能力。”托兰普沉声说着。随着托兰普发言的结束，会议室中的众人也都沉入了安静。
“我没有给他否决，”谢利冰冷而阴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回桌面上继续说着，“他是唯一一个判别出希尔芙的人，我没有理由否决他。”
“哦？”林润生惊讶地看了看谢利，“没想到这个蒋帆竟然让两个一直投否决票的人回心转意。”
“那雪穗小姐为什么还没回来？”沈玉衡追问了一句。
“不知道，”谢利看了看沈玉衡冷声回答了一句，“也许在谈什么事情吧！”
“那我们就先连线月背基地的刘季封舰长，准备进行投票环节吧！”沈玉衡说完，在身前的桌面上操作了一下，一个全息界面便浮现在诺厄和托兰普之间的空位上。
“现在只有一人通过，我们只能根据IES给出的特殊方案A来进行投票。”沈玉衡一边解释着，一边操作着全息界面准备与身在月背基地的刘季封进行通话连线，“在特殊方案A的要求下，只有一人通过第一轮筛选时，需要所有投票人半数以上的支持票才算通过。如果没有通过，则执行特殊方案B。”
“如果执行特殊方案B，我推荐希尔芙作为登舰人员登舰。”谢利沉声插了一句。
“谢利先生，我们还不确定要执行方案B，你先不要急。”沈玉衡并没有因谢利的打断而感到不快，“你的提案很有趣，我们等结果出来可以讨论讨论。”
一阵短暂的安静之后，诺厄身边座位上的全息界面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此时身在月背基地的，启明星号舰长刘季封的全息影像。
“沈教授，您好。”刘季封左右看了看，随后缓缓站起身，朝围坐在圆桌周围的人们点头致意，打了个招呼，“各位好。我是启明星号预备舰长，刘季封。”
由于采用的是全景成像系统，身在月背基地的刘季封也能看到会议室中的全息影像，在这种新开发的量子通讯技术环境下，通讯双方都如身临其境。
刘季封向在座的每个人礼貌地打过招呼之后，缓缓坐下，看向身边的诺厄，点头示意了一下。
“舰长......”诺厄回应了一下之后，本想将蒋帆知道的事跟刘季封说一下，但想到现在的场合有些不合适，动了动嘴唇，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现在进行到哪个阶段了？”刘季封看向沈玉衡轻声问了一句。
“现在正等着桐源雪穗小姐回来，进行投票。”沈玉衡微笑着回答了一句，“因为已经通过第一轮筛选的只有一人，所以现在要执行特殊方案A——得到拥有投票权的登舰人员的半数以上支持票之后，才能确认通过此次选拔。”
刘季封听了之后兀自点了点头，没想到临时设定的第一轮筛选竟然如此严格，竟然将300多个候选人筛到只剩下了一个人。
刘季封刚想到这里，会议室的门缓缓打开，桐源雪穗表情凝重地走了进来，缓步走到梁霄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既然各位已经到齐，我们就开始吧！”沈玉衡环视了围坐在圆桌边的11个人之后，在身前的桌面上操作了一下，“我已经将通过第一轮筛选环节的候选人——蒋帆——的资料发送到在座各位身前的桌面系统上了，还请各位仔细阅读一下。”
沈玉衡说完之后，又操作了一下，桌面上便弹出了一个排列着11个黑色圆点的全息界面，圆点旁边还写着11个具有投票权的人的名字。
“阅读完毕了之后，还请各位开始投票。”沈玉衡向着悬浮在圆桌正上方的全息界面抬了抬手。
沈玉衡的话音刚落，全息界面上的一个黑色圆点就变成了绿色，圆点旁边写着“梁霄”。
紧接着，一个红色的圆点亮起，圆点旁边写着“刘季封”。梁霄惊讶地看向刘季封，他本以为这个启明星号的舰长会参考自己的投票结果，却没想到他看了蒋帆的资料之后，却很快做出了与自己相反的决定。
随着刘季封的反对票，又有两个红点接连亮起，梁霄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梁霄的心情有些焦急的时候，一个绿色圆点的亮起将她的心情从悬崖边往回拽了拽，圆点旁边的名字是“诺厄·戈尔茨”。
刘季封稍稍皱了皱眉头，看向身边的诺厄。诺厄无奈的笑了笑，低声冲着刘季封的全息影像说了一句，“我觉得这个叫蒋帆的年轻人，还不错。”
刘季封轻叹了一下，没再说话，抬头盯着上方悬浮着的全息屏幕。
略显昏暗的灯光下，全息界面缓缓转动着，悬浮在所有人的头上，告诉着在场的人，现在的票数是2:3。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一点淡绿色的光芒在全息界面上亮起，旁边的名字是“约翰尼·托兰普”。
托兰普投下自己的一票之后，身体向后靠了靠稳稳地坐着，缓缓闭上了双眼。他身边的沈玉衡看着这个昔日老伙计笑了笑，随后与梁霄对视了一眼，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托兰普的一票让投票的进程加快了不少，很快的又一个黑色的圆点变成了绿色，票数显示变成了4:3。
时间仍在流逝着，几分钟之后，再次亮起了一个绿色的圆点，圆点旁边的名字是“林润生”。
林润生微笑着看了看梁霄，随后又指了指悬浮着的全息界面，梁霄顺着林润生的指着的方向看去，不禁松了一口气。
5:3！
但就在梁霄暗自庆幸的时候，一个黑色圆点瞬间变成了红色。旁边的名字却是刚刚让蒋帆通过第一轮筛选进入投票环节的谢利·威尔博。
梁霄向前探了探身子，目光越过身边的桐源雪穗，看向正把手伸向身前桌面的谢利。
谢利感觉到了梁霄的目光，与梁霄疑惑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之后，若无其事地端起那杯梁霄递给他的咖啡喝了一口。
就在梁霄疑惑地看向谢利的间隙，全息界面上又亮起了一点红光。
这时的票数显示变成了5:5，已经有10个黑色圆点染上了颜色，唯一剩下的一个黑点的旁边写着的名字是“桐源雪穗”。
第十个圆点变红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雪穗的身上，没想到决定启明星号最后一人的重任，竟然落到了这个看似文弱的女孩指尖。
梁霄也将目光移到了雪穗身上，此时的雪穗也怔怔地望着投票的结果，眼里闪烁着复杂的目光。梁霄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却意识到自己不能干涉他人的选择，只得轻叹了一声。
也许，不去主动选择，而是被动接受，会更好一些吧！
既不用承担自己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也不用因为他人的选择而牵动自己的心情。
无论是欢乐还是悲伤；无论是释然还是自责；无论是愧疚还是嫉妒。
可是，那样真的好么？
因为害怕承担而逃避选择，因为不想决定结果而不去选择？
借口谁都会去找的，结果谁也不能预知。
可是选择，只能自己来做。
而且结果，只能自己去承担......
“蒋帆......陈旭......我恨你们......”
梁霄听到身边的雪穗低低的念了一句，她惊讶地看着这个眼圈渐渐发红的女孩，颤抖着抬手在身前的全息界面上操作了一下......
全息屏幕上最后一个黑色圆点瞬间变成了绿色。
“但我却不能违背自己的心......”
少女的低语夹杂着悲伤，这感情一如她名字中的那个字一样，晶莹剔透却又冰凉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