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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吉把事想得过于简单了。“权同处分军国事”这句话牵扯的厉害关系他根本不理解。
数天前,年仅25岁的宋哲宗赵煦驾崩,因为没有子嗣,只得按照兄终弟及的原则,在哲宗诸多弟弟中选出一人继承大统。被哲宗皇帝奉为母后的向太后,并不是他的亲妈,而且没有其他亲生儿子,所以最合适的人选,要么让哲宗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简王赵似当皇帝,或年纪最大的申王赵佖当皇帝。他们二人之中无论是谁,一但登上皇位,肯定都会认为自己当皇帝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不会领向太后的情。充满权力欲的向太后,不顾众多大臣的反对,把最不被看好的端王赵佶推上了皇位,主要原因就是赵佶平日里最听她的话。果然在赵佶登上皇位后,以自己年轻曾未处理过政事为由,让向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垂帘听政。等于将军国大事及人事任免等实权全部交给了向太后。
前世为中央美院在读研究生的赵吉,历史知识极为有限,他对以上的历史一点都不知道,仍然由童贯陪着,一边闲聊一边向垂拱殿而去。离着老远,赵吉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垂拱殿前的台阶上挺身而立。赵吉指着问这是何人。童贯诚一脸惶恐道:“大内都总管李宪在这等着您和太后呢,如果让他看到小的在此出现,那就不得了了,小的要先行告退了。”赵吉初次临朝问政,如果没有一个熟稔的人在身边,根本不知如何应付,岂能愿意童贯离开,一把拉住童贯道:“李宪职位再高,也不过是小的而已,有朕在此,你怕他做甚。”
按照宋宫规制,童贯只是伺候皇帝穿衣、就寝的内侍黄门,活动范围仅限于后宫,垂拱殿等办理军国政事的地方,是绝不可以涉足的,如果违规,轻则四十下板子贴肉,然后赶出皇宫;重责脑袋都得搬家。童贯由于今天受到赵吉宠信,兴奋得过了头,忘记了这些规制,当他看到顶头上司李宪,才又记起应该遵守的规矩。
童贯十分清楚,李宪不只是大内都总管那么简单,他还是极受向太后宠信的三朝元老,因为依仗向太后这座硬靠山,平日里根本不把皇帝带来的这些新人放在眼里。别看皇上此刻嘴说得山响,一但官司打到向太后面前,他根本回护不了自己。
童贯越想越害怕,来不及向赵吉解释,转身刚想跑,哪知早被李宪望见,大声道:“那是何人?竟敢跟皇上肩并肩、膀挨膀,是不是活腻味了?”手中提着长长的鞭子,向这边大步走来。
既然已经被发现,此刻再逃,只会死得更难看。童贯浑身哆嗦成了一团,不等李宪靠近,就往地上一跪,带着哭腔道:“今日皇上起得太早,小的生怕天黑路滑,才将皇上一路护送到此……”
“按规矩,你们这些伺候人的低等黄门,不能跨出后宫一步,否则严惩不贷,你别怨本总管手狠了。”李宪似乎想在皇帝面前彰显一下威势,把手中鞭子高高举过头顶,绕了一圈,正准备抽向童贯,突听得童贯大声拦阻道:“李总管,您不能拿鞭子打小的。”李宪手中鞭子僵住不动了,很快便狞笑道:“童贯,你太小瞧咱家了。咱家是向太后亲口御封的大内都总管,就是一鞭子将你抽死,也不过像捻死臭虫而已,你相信不相信?”
“小的犯了规矩,您当然可以惩罚小的,但您不能拿这鞭子抽小的。”童贯用手指着李宪手中的鞭子说道。
一句话提醒了李宪,他手中鞭子在大臣上朝时才可以甩响,并且是连甩三下,即所谓的“静鞭三响”,如果用来打人,就是对皇权的大不敬。李宪愣了片刻,再次冷笑道:“既然你懂得规矩,那很好。”转身大声喝令垂拱殿台阶下的随从:“把童贯押下去,先打四十板子,然后赶出宫门。”
两名随从如狼似虎扑了过来,刚要动手,赵吉冷不丁一声道:“朕看谁敢动手?”然后冷冷地向李宪道:“童贯懂得规矩,你懂不懂规矩?”
无论李宪的后台有多硬,面前站立的这位毕竟是当今天子。李宪陪着笑脸道:“大家(宋朝皇宫内对皇帝的非正式称呼),说这话,小的实在承担不起。小的惩罚童贯,正是为了维护皇宫规矩。”
赵吉脸色阴沉了下来,厉声道:“维护规矩?你懂得什么是规矩吗?”他这明显是在袒护童贯。李宪抬头望见远处,一大帮的人影影绰绰向这边而来。
应该是向太后快到了,李宪立时胆子更壮了许多,亢声道:“大家说的这话小的实在不明白,还请大家示下。”不等赵吉搭话,跪在身旁的童贯开了口:“李总管,大家是当今皇上,您见了他,该先行跪拜,再惩罚小的,才是正理。”
李宪由于平时太过拿大,今日才会头脑发热忘了规矩。大冷的天,脑门上一阵冷汗直流,丢下手中的鞭子,双膝一跪,连磕了三个头,方才说道:“小的一时糊涂忘了规矩,请皇上恕罪。”
“到这时你才想起规矩。已经晚了!”赵吉向呆立的两名随从道:“把李宪重打八十板子,然后扔到宫门外,任他自生自灭。”
宋宫内责罚宦官,至多四十板子,赵吉随心所欲要打李宪八十板子,显然量刑过重了。两名随从仍在呆立,赵吉呵斥道:“朕说的话不管用了吗,你们是不是想陪他一起受刑?”身量稍高的随从,苦着脸道:“回禀皇上,这里没有行刑的板子呀!”赵吉俯身捡起李宪扔在地上的鞭子,递给他道:“就用这个。”
“这是敬鞭,不能用来打人。”童贯嘟哝着提醒。赵吉仍是眼望那名随从:“朕恕你无罪,给我狠狠地打。”高个随从向跪在地上的李宪深施了一礼,轻声道:“小的只得遵旨行事了,请您忍着点。”
敬鞭是正宗的犀牛皮所制,打在身上,比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宪小六十的人了,刚打了不到三十鞭,已经昏死过去。突听到有人一声断喝:“谁让你们打的李总管,给我住手!”
赵吉回头一望,众多宫女宦官,围随着一个身穿黄袍的老年妇人。他未曾答言,身旁一直跪着的童贯低声道:“皇上,太后娘娘到了,您该跪下行礼才是。”
通过童贯介绍,赵吉已经掌握,这位向太后并非他的亲生母亲,却是父亲宋神宗的正牌皇后,如果他胆敢离经叛道,不在礼节上表示出应有的尊敬,必然会遭到朝廷内外一致的唾弃,皇位马上就会不保。赵吉极不情愿地跪到地上,连叩了三个头,然后说道:“儿臣给太后请安。”向太后老眼昏花,这才看清皇帝也在此处,立刻意识到李宪被打定是他的诏命。没有马上让赵吉起身,阴沉着脸道:“李总管做错了什么,皇帝命人将他打成这样?”
此时是阴历二月天气,大清早跪在青砖地面上,滋味着实不好受。赵吉不等向太后吩咐,主动从地上爬了起来。对他这一失礼行为,向太后皱了皱眉,碍于他的皇帝身份,没有当场发作。
赵吉指着地上瘫成一滩泥似的李宪,大声道:“这厮见到朕不行礼也就罢了,竟敢当着朕的面大呼小叫,颐指气使,太后认为他该不该打?”
赵吉的口气简直就是在质问。这小子估计是忘了他的皇位是如何来的了,竟敢跟自己这样说话。向太后诧异地向赵吉盯了两眼,暗思,难道这小子刚当了几天皇帝,就急不可耐想把她丢在一边,亲自掌管大权不成?
刚刚去世的哲宗皇帝,虽然名义是向太后的儿子,在他当政期间,大部分时间掌权的却是太皇太后高正仪。高正仪掌握最高权柄的十多年间,无上的荣耀,一句话既能置人荣辱生死的快乐,无不让向太后艳羡,趁着哲宗皇帝驾崩,且无有子嗣继承皇位的机会,她费尽心机才达到足以与高正仪比肩的位置,难道轻易就让面前这小子剥夺了?
不能,绝对不能!如果今天向皇帝让了步,他定会步步紧逼,不久自己的权柄就会被剥夺殆尽。向太后暗自发狠,脸上却强自一笑,说道:“皇帝要干的是军国大事,像惩处李总管这等小事,就用不着操心了。”然后吩咐身后一名宦官道:“张押班,你带两个人,把李总管抬下去,先养好了伤,然后问问他,是如何得罪的皇帝。”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君前失礼如此大罪丢弃一边了。赵吉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刚要发问,忽听得向太后死盯着童贯,问赵吉:“如果予没有记错的话,这人好像是你宫内的童贯,一个尚寝职衔的内侍黄门,竟敢到这机枢重地来?”不等赵吉回话,已经又下了令:“来人,把童贯拉出去重责四十,送往前内侍省洒扫厕、厩,永不得进入后宫。”
(注:“予”是宋朝皇太后在正式场合的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