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政坛风云
宋朝宦官体系,分为内侍省和入内内侍省。内侍省简称前省,工作地点在皇宫前半部分的政务区,主要职责是为朝臣服务的,升迁的机会与待遇,比伺候皇帝、后妃的入内内侍省差了一大截,何况还是打扫厕所和马厩的最低等小黄门。童贯简直是从天堂落入了地狱。
赵吉虽说对童贯知之甚少,但也十分清楚此人绝非好人。童贯是生是死,被安排从事何种低贱的工作,本身无关赵吉的痛痒,可是他很清楚,向太后这样做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向他示威,是为了打压他。如果任凭一个老娘们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以后别说成就大事,只怕在这座皇宫中,连头也难得抬起来了。
“童贯是经过朕的允许才到这儿来的,他没有错。”赵吉挥手拦住两名正扑向童贯的小黄门,刚要跟向太后辩解,向太后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吩咐紧随身后的另外一名嘴有些歪的宦官道:“谭稹,李总管伤重无法伺候皇帝了,你今天跟着伺候吧。”
“是。”谭稹答应一声,走到赵吉近前,躬身一礼,然后将手中的拂尘甩动一下,未曾说话,嘴歪得更加厉害了。“诸位执政大臣都已在殿内候着了,大家起驾吧。”(大家是宋朝皇宫内,对皇帝的非正式称呼)
向太后简直视赵吉如同无物,赵吉心脏突突乱跳,脑门上的青筋暴起老高,一把搡开谭稹,大声叫道:“太后……”还想继续同向太后理论,向太后好像没听见,领头向垂拱殿走去。两名高大健壮的小黄门,有意无意,摒开赵吉胳膊的阻拦,一边一个拖起童贯便走。
“皇上,救我……”童贯的呼救声随着两名小黄门脚步的加快,逐渐远去。连两名低等太监也不把他放在眼里,有点欺人太甚,赵吉想去追,马上感觉以天子之尊有点太失身份。
远望死狗一样拖在地上的童贯,赵吉无计可施,只能愣愣地直喘粗气。已经走上大殿台阶的向太后,转回身望向这边。“皇帝,你还不快点进殿,今天的朝会还开不开了?”
赵吉忽然警醒了,他穿越至此,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如果因为童贯这种人跟太后无休止的斗下去,太不值得了。暂且忍着吧。赵吉没好气地扭头向谭稹道:“朕要临朝听政,你还不赶紧头前带路。”从来宦官伺候主子,都是跟在屁股后头,哪有走在前面的道理,谭稹无端受到叱责,但小的当惯了的人,很容易看出皇上正在生气,不敢多说什么,伸了一下舌头,非常别扭的领头走入殿内。
走入大殿,赵吉才发现,与一些影视剧里的恢弘气势大相径庭,这座垂拱殿内排班站立的大臣,至多不到二十人,面南背北的龙椅和前方条案都是不太宽大。只是龙椅背后一道帷幕太过扎眼,赵吉清楚,向太后一定是坐在里面“垂帘听政”了。
这是穿越到这个时代的首次临朝听政,虽是有心理准备,当赵吉一步步登上台阶,走向龙椅时,内心仍不免“砰砰”乱跳。他小心翼翼刚在椅子上坐下,忽听得单独站在众朝臣左侧的一个瘦小干枯的男子,尖细的嗓音道:“参拜陛下。”此人身材和嗓音真是绝配,赵吉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差点笑出声来。如此庄正的场面,讥笑一名朝臣有点大失身份,赵吉赶紧干咳一声,将笑声掩饰了下去。
喊话之人是负责皇帝听政时,负责监察官员的侍御史。与所有影视作品表现的不同,为了保障整齐划一,所有上朝的大臣,无论职务高低,没有侍御史的命令,参拜皇帝也不是可以随意的。今天当值的侍御史名叫张邦昌,此人在历史是赫赫有名的大汉奸。当然,至目前为止,赵吉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见随着张邦昌的叫声,众朝臣纷纷跪下,开始行三拜九叩的大礼。今天只是一般的小朝会,参会朝臣并非必须行这么繁琐的礼节,按约定俗成的规矩,等朝臣结束一次跪拜,叩完三个头后,皇上就该叫声,“免。”赵吉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这些,耐住性子,等朝臣们跪拜完毕,见他们仍然驴橛子似的跪立不动,拿眼瞪着他们,心中暗想,照这样跪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商议政务。
赵吉不发话,参与议政的大臣们,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没有皇上开话,他们是绝不敢起身的。大殿内一时间静得能听见针落之声,许久,帷幕内的向太后忍无可忍了,冷冷的声音道:“皇帝,你闹够了没有,为何还不叫起。”
显然向太后认为他还在因为刚才的事与她斗气。赵吉知道自己露怯了,慌忙站了起来,向下面道:“你们都快点起来,快点起来呀……”皇上与过去判若两人。诸朝臣满心狐疑,乱纷纷站起身来。
下面就应该开始议政了。政如何议,该议哪些事,赵吉根本不清楚。如果童贯跟了来,还可以咨询一下,赵吉扭头看了看站在右侧身后的谭稹,这是向太后带来的人,绝不可把真实面目暴露给他。
赵吉琢磨该如何开言,大殿内一时又陷入了沉寂。所幸没过多久,身后向太后又开始说话了。“张邦昌,你昨天向福宁宫递了一道本章,说是有事参奏,现在你可以向皇帝详禀了。”
“是。”张邦昌答应一声,跨出排班,站到正中面对赵吉的位置,一边看着手中笏板,一边道:“启禀太后,臣参奏的人是章惇、蔡卞、曾布,他们三人勾结一起,党同伐异,惑乱朝廷,请太后严惩。”
以赵吉浅薄的历史知识,张邦昌参奏的三人,一个都没听说过,他暗暗较劲的是,张邦昌昨天向宫内递本章,给的是住在福宁宫内的向太后,而不是皇上,今天朝堂之上参奏政事,仍是只提向太后,视他这个皇帝如果无物。是可忍孰不可忍。接连在惩处李宪、童贯两事上都败给了向太后,这次赵吉学乖了,没有直接向张邦昌开火,面色平静地问:“你参奏三人,勾结一起,惑乱朝廷。是如何勾结的,又是如何惑乱朝廷的,详实奏来。”
张邦昌参奏章惇、蔡卞、曾布三人,完全是向太后的授意,事先根本没有做足功课,被赵吉一番质问,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奏了。皇上问话,他又不敢不答,思索片刻,方才道:“章惇三人所犯之罪,都是微臣听来的。”
“什么,都是听来的?”赵吉可算抓住了把柄,猛地一拍桌案,勃然大怒:“道听途说也敢入人与罪,你这个,这个……是怎么当的?”他根本不清楚眼前此人的官职,只得含糊其辞了。
“请陛下息怒。微臣有罪,微臣有罪……”张邦昌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就差没有昏死过去。
张邦昌是历史上有名的胆小鬼,据说北宋被金国灭亡时,金军统帅耶律宗翰是用刀逼着,才让他登上皇位的,仅仅当了三十多天皇帝,就吓得赶紧让位给了宋高宗赵构。
至目前为止,赵吉尚不清楚张邦昌的名字,当然更不会将后世的那些丑事与此人联系起来,只是满心得意,终于战胜了这个视他如无物的家伙。
赵吉的得意仅仅只维持不到十秒钟,身后再次传来向太后的声音:“张大人,你没有罪,起来吧。”
不知什么时候,向太后从帷幕中走了出来,站到御座旁道:“张邦昌是侍御史,按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风闻也可以言事,他罪从何来?”太后虽然是面向众大臣,话却是说给赵吉听的。
张邦昌的名字,赵吉听说过,来源是幼年听过的评书《岳飞传》。赵吉已无暇思考此事,想辩驳向太后,实在肚中无货,不知如何说起。只听向太后又言道:“章惇、蔡卞、曾布三人,在神宗朝就跟随王安石摇旗呐喊,遂行劳什子的变法,后神宗皇帝驾崩,高太皇太后执掌大权,才把他们赶出朝廷,请回了司马光等一班贤臣,到了哲宗皇帝成年后独立执政,又受到这些祸国殃民之辈的蛊惑,再次摆弄所谓的革新,直到弄得天怨人怒,仍是不肯罢手,现在予既然‘权同处分军国事’,就不能看着他们继续为非作歹。”
章惇、蔡卞、曾布三人都是朝廷中的执政大臣,都在排班的最前头站着,听到向太后说这些话,赶紧一起扑爬在地,用脑袋连连碰地。向太后却不看他们,扭身吩咐谭禛:“可以宣旨了。”
看来是早有准备,谭禛从宽大的袍袖内掏出一卷黄绫纸展开,捏着公鸭嗓子朗声宣读:“太后懿旨、皇上圣旨:章惇、曾布、蔡卞,忝居台阁,不思报效,结党营私,蛊惑圣听……着即免去本兼各职,外州安置,章惇……”
谭禛所念内容,赵吉听得似懂非懂,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章惇三人之所以被贬职外调,最主要的原因是参与了当年王安石的变法,赵吉要想奋发有为,避免将来被金兵俘虏北上的悲惨命运,就必须继续重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