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泽起身打开暖阁的门,外面站着的宫人皆是低头不语,炭火因为风吹的原因燃烧的甚是剧烈,静谧沉重的屋内甚至可以听到炭火燃烧时破裂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为何要这般的疯狂不留一丝余地呢,是人的错误还是风的纵容亦或是炭的绝望。
或许是因为暖阁里的热气都随着门窗的打开而四散,温度骤然降低了不少,沈洛水忍不住轻咳了几声,便是那热茶也压不住浑身的寒意和身体的不适,这突然出现的声响也将千画和归安慌渺旷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伸手将窗子关上,归安抬头间看到了不远处的凉亭四面帷幕遮住,不知是哪位贵人在这般寒冷的天气里还出门,是否忘了烦忧,散了烦闷,解了疑惑,不负此行,被帷幕遮挡了视线的佳人,是否感觉到了来自远方的注视,今次一行,可有收获,可能解结,明泽也只是淡淡的看了门外的宫人一眼,将门缓缓的合上,明明是这般寒冷的天气那一个个的头上身上却因为紧张而渗出了汗水。
“你没事吧,可千万不要死在这里,不然你徒弟不知道该怎么折磨人了。”千画从那炉子上拿过热水倒了一杯热水放到沈洛水的手中,不漏一丝痕迹的轻轻的为沈洛水探脉,嘴里的话虽然让人听来极其不爽,但行动上却也是一丝不苟。
“放心,我活的绝对比你长久,也来说正事吧,我探过归安的脉象,并无任何的不妥,但记忆有失此事确实是比较麻烦的,不知二位能否给我们说说你们小时候记得的事情,当然要在去清月画舫之前,咳咳咳。”沈洛水用巧劲避开了千画的探脉,又成为了那个清尘脱俗的不苟言笑却又毒嘴无边的医圣。
“沈先生与千使者想必已经将我与归安两人的过往查的一清二楚了,我可以告诉二位的是我绝对不是两位要找的人,但归安究竟是与不是可能就需要二位找到更多的凭据了。”明泽一边说一边继续泡茶,这般直接坦荡的回答让人无法去怀疑这话是假的,丝丝茶香弥漫在这暖阁中,在热气的烘衬之下味道更加浓重更加持久,同暖阁中淡淡的甜香混合在一起,倒也显得很是特殊。
“归安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否让我再次为你诊脉。”沈洛水看了眼缠衣带缠的极为颓丧的千画,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的明泽以及默不作声加炭的归安,想到千千对于归安的身体和脉象一直都感觉有什么不对,便想要再次来试一试,毕竟千千的直觉一向是极其准确的。
“那就有劳沈先生了。”归安也抬头看了几人一眼,拿出旁边的湿布将手擦拭干净,向沈洛水点头,虽然之前沈洛水和沈千千已经亲自为归安进行各方面的检查,但此时千画虽然是在看着衣摆上的花纹和绣线,但眼神也还时不时的就看看归安或者是明泽,明泽虽然态度直接但千画与沈洛水两人的态度始终不明朗,而归安更是因为这事情对于记忆的追寻更加的迫切,有什么就要喷涌而出,最后却也只不过是些泡影,转瞬即逝,未有丝毫的停留,留下来的也只有那无数对过往的好奇与向往。
长久的静默让千画忍不住抬头看了沈洛水一眼,归安面色平淡,明泽动作流畅,可是沈洛水却皱起了眉头,在归安的脉搏上不断的换指换脉,却也是没有任何的结果,虽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奇怪,但倒也是极为正常,没有任何的问题。
“如何了。”当沈洛水收回手指从衣袖中拿出帕子准备擦额头的汗的时候,千画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只看到沈洛水默默的摇头,等到喝完茶水稍加缓解才回答千画的问题。
“并无任何问题,可这就是问题,你是否会经常会白日看到幻象亦或是夜里做梦看到那些过去的事情。”
“之前的确有过,喝了药之后缓解了不少,最近不知道为何又开始了。”
“按你所说,一般人若是发生此症状,必定脉象虚浮心气不足,可是你的脉象强劲有力,气血皆盛,没有任何的问题,所以很是奇怪,我从医数十年以来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症状,待我写信给家师同时去查探一下医书后再给你答复,咳咳咳......”
“我并不急,先生也要多加注意身体。”
“无妨,我与千画就先离开了。”
千画本是想要送沈洛水回太医署的,但最后在沈洛水的坚持下千画只好先去乾安宫同王上说明情况,虽然此间发生的事情王上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但千画代表的是齐国的态度,寒风乍起,沈洛水无法压制那来自身体最深处的寒意和折磨,连续不断的咳嗽声让在凉亭里与子攸交谈的千千心中一紧,匆匆与子攸告别后便急忙的跑到沈洛水的身边,将手中的披风披到沈洛水的披风之上,握住他那冰凉刺骨的手,从怀中取出药丸暂时让沈洛水服下,暂时压制住连续不断的咳嗽和寒冷,而后便带着沈洛水往太医署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都侧着身子尽量为沈洛水挡住寒风,沈洛水本是想要阻止的,但此时的他太过虚弱,无法干扰千千的强势,只能任卿妄为。
子攸掀开亭子里那厚重的帘子的一角,看着外面寒风里相互依偎的两人,嘴角忍不住扬起了幸福的笑容,是对他们的祝福也是对自己的信心,仰头看着暖阁的方向,默默的坐回亭子的软垫之上,无聊捣弄着桌子上的烛火,子攸的脸色在这烛火的映衬之下显得渐明渐暗,时弱时强,此时此刻在这四面帷幕遮挡的凉亭中,烛火燃烧,寂寂无声,倒是真的感觉有冬夜围炉取暖的感觉,若是还有一个谈话说笑的人就更好了,那人会为她准备清香而不苦涩的甜茶,绵甜而不腻人的糕点,景致而有方便的零嘴,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便可以看到现场制作,吃到第一口的美味。
暖阁里的火还在疯狂肆意的燃烧,炉子上的热水因为沸腾而溢出,满室中似乎只剩下了泉水沸腾的咕噜声和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屋里的人气息轻浅,让人暂时忘却了他们的存在,明泽缓缓起身来到窗边透过那窗纸可以隐约的看到外面的光景,凉亭里的人还在等待吧。
“尝尝那茶吧,此时应该是刚刚好。”明泽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这样沉郁的天气里外面只有风吹的声音,来往的宫人都步履匆匆,但是却训练有素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屋里屋外一寸之隔却是大不相同。
“你如今这耐性倒是越来越好了,这茶汤被你折磨的也是够惨的,不过味道还不错,进口有些微苦,后味却很甜,她想来定会喜欢的。”归安半坐起身子拿过明泽说的茶水,将杯子中的清茶随意倒在了一边,倒了新的茶水进来,细细品味。
“打发时间,也算是定心宁神了。”
“我们打个赌吧,看看谁输谁赢,如何?”
“十日之内必然会有结果的。”
“十日?这未免有些快了吧,不过你倒是总能猜到我想的,那就十日,若是你输了就当是欠我一件事。”
“照你这样来无论如何你都吃亏不了。”
“若是你赢了那就算我欠你一件事,这总可以了吧,我先走了,她也等你许久了,我去外面和她说一声。”
“好。”
归安从暖阁里离开到外面的凉亭中告诉子攸明泽在等她,本以为千千会同子攸在一处,没想到竟是子攸一个人呆着,但看那另一个石凳上的软垫,桌子上还有些余温的茶水,想必千千是同沈洛水一道回太医署了,子攸顺着归安的视线看过去,没用说话,默默的离开。
子攸的确对明泽新煮的茶水甚为喜爱,赞不绝口,满室之中似乎都是茶香苦涩又绵甜的气味,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们可以抛却身份的枷锁,世俗的态度,只单单就是彼此而已,子攸靠在明泽的肩膀上拿起她自己的发丝与明泽的发丝在打结,但看似凌乱又纠缠不休的两股头发远没有看起来那般紧密,子攸轻轻一动便四散开来,是怪发丝太过顺滑还是怪子攸手艺实在太差呢。
“这茶做来想必也是很麻烦的吧。”子攸帮明泽将他那有些褶皱的衣摆轻轻抚平,看着上面与衣料同色的丝线绣出来的云纹,宫里的衣服总是喜欢让人去猜测,值得去深究。
“的确有些麻烦,用清泉水将花蜜冲开再放入茶叶浸泡,将茶饼碾碎冲泡过滤三遍后加入你最爱的花果茶进行蒸煮两刻钟,再次过滤,缓缓加入一部分的蜜水烧制沸腾再继续加入,等到完全融合之后小火慢煮至沸腾拿出再闷上片刻就可以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啊,最近不是还要准备排演吗,听说新来的舞师特别严厉,今日你又耽误了一整天。”子攸想要伸手去拿远处的小盘子,却不料一个不小心便直接倒在了地上,还好明泽及时扶住,子攸于是便顺其自然的躺到明泽的腿上伸手抱住明泽的腰,趴在明泽的怀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