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递的速度总是远超于人的想象,不过半日的时间,霍定安的消息已传遍宫廷,尚不知命运的轨迹已被改变的子攸此时也正在听音阁中同身旁的几个丫头闲谈。
“公主,我听今日外殿的宫人说霍老将军可吓人了。”最小的樱草在一旁绘声绘形的描述着从外面听来的一切。
“他难道真的是三头六臂吗?不是和我们长的都一样吗?”
“婢子今日去浣衣局取衣服的时候,还听到有人说小国公不像是老将军亲生的呢。”衣架边正在给衣服熏香的梨木淡淡的说道,随着她的动作,空气中弥漫着时重时轻的百合冷香的味道。
“怎么说。”子攸倒是对梨木所说很感兴趣,将手上的发簪放下。
“小国公也是在禁宫中待过几年的,虽说冷淡了些,但到底也是如玉公子,但老将军就......公主没见过老将军吗?”
“没有,可能我们霍小将军随了母亲吧,毕竟安河白家尽出美人的。”子攸心中也不禁对这位铁血将军感到了好奇。
“公主,你还是赶紧挑选喜欢的首饰吧,也好让婢子们休息休息。”桃枝将点点和白点给安置到外间,对这谈的正开心的几个人说道。
“嗯嗯,桃枝姐姐辛苦了,对了,这是给姐姐们准备的。”子攸从一旁的隔板处将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分别是四个丫头名字的玉钗,上好的白玉和粉晶石制成的钗子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很是有光泽,却也是如此的易碎。
“多谢殿下。”三人齐声说道,桃枝将白色的梨花钗子递给一旁的梨木,梨木看了看将那钗子收到了怀里,冲着桃枝点点头。
等到众人离开后,殿阁中灯火灭尽,夜明珠散发出浅淡温柔的光辉,将帷帐上的银丝暗纹照的很是清晰,子攸一时之间睡不着,伸手拉过帷帐来把玩,‘刺啦’一声,莹白透亮的指甲将帷帐上的绣线勾破,一道银丝割破了手指,染了血的银线顺着花纹蔓延,银灰色的云纹有种晚霞而至的落寞。
有血珠从指腹上微微的渗出,‘嘶’子攸倒吸一口冷气,并不想再去麻烦宫人的子攸将食指包裹在嘴中,温热掩盖了寒凉,腥甜充斥了清香,血腥的味道蔓延开来,子攸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又笑了,伤口很小,血迹很浅,帷帐上那一抹浅淡的血色始终未有人发现。
寻花问柳的一间雅阁里,钟郁听着浓花的报告,时不时的抬眼望向外面的街道,一辆朴素的马车映入他的眼帘,从车上走出的布衣老人正是从王宫中离开的霍定安,钟郁开口打断了浓花未完的话。
“这千丝甜肉和酸杏酒也是许久未尝了,浓花,你去买些吧。”紫衣华服的男子斜躺在塌上支着头,从浓花的角度看去,之间那逶迤在紫色牡丹之上的黑发与黑色的枝干相互纠缠,随着那不低不高的声音,倒叫那份妖孽的气息愈发的浓厚。
“是。”几息之间,浓花便已不见踪迹,等她将那千丝甜肉和酸杏酒带回来的时候,清月已经到了,正站在钟郁身后为他梳理那黑色的长发,她将东西放下之后便悄声离去。
“你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了。”钟郁还是在看着窗外那来来去去的行人,只不过是坐着的,方便清月为他挽发,抬手抓住清月的手,回身望来,那眼神深邃平静,清月的心微微的颤了一下。
“这不是年末了,我打算来同枫娘子交代些事情的,顺便看看账目,还未过去便听说公子来了,便过来看看。”清月顺着钟郁的动作坐到了软塌之上,脸上笑意依旧,只是那交缠的双手微微的透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我还当是清月姑娘是知道我在这里特意过来寻我的,嗯?”钟郁伸手将清月交缠的双手分开来,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公子这是买了什么来,可是他们送来的东西不可口?”清月从钟郁身旁抽离,将浓花带来的甜点和清酒打开。
钟郁没有再继续,从塌上起身坐到了清月的对面,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坐到清月的身侧,吃着清月递来的吃食,随口说先闲话,也不过是京都城中人人皆知的事情。
昭王府内,云珂看着子昭送来的信件,脸上浮起一抹不知其意的笑容,一侧的茗零接过那纸张投入炉火中,转眼之间化作灰烬,云珂吩咐人去花房中取了一盆罂粟花送去给子昭,自己也起身前往膳厅与子昭一道用饭,长久来的一次,却也是因为为了商讨霍定安之事,两人倒也都不介意。
晟王府中,云琤正在准备晚膳,子睿前些天感了风寒,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喵喵乖巧的趴在他的枕边,云琤吩咐人将饭食摆在子睿的房间里,清粥小菜都是云琤亲手做的,子睿看了看身旁的云琤,想要努力冲她笑一下发现也只是徒劳,平淡乏味的吃着那精巧的饮食,却也只是食之无味,十二三岁的孩子或许是在期待父亲的关心吧。
“睿儿,你想吃什么,我去吩咐人做或者买些,明日的宫宴就别去了吧。”云琤看着身侧的面容苍白、身量消瘦少年很是伤心,在看他那碗中的饭,几乎是没有吃。
“母妃,我已经好多了,你别担心,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明日宫宴还是要去的。”
“嗯,那你一会喝完药早点休息,我去看你父王那边用饭了没有。”
“好。”
少年只是太懂事了,子睿若是不出席明日的宫宴,怕是又要引起一场风波了,这些时日以来府中不停的有人进出,他并非是毫不知是的孩童,但他可以做的也不过只是不添麻烦而已,外面的风吹的烈,这天终是要变了。
湖光与臣梦在下棋,只是都是心不在焉,子晋与子暄站在边境上饮酒,只是都是心不在此。
年岁折转,周而反复,日起月落,似曾初见。
在一种迫切紧急的气氛中,迎来了庄王二十三年的除夕。这一日,早上起来天气阴沉,宫人们有序的奔波在各处,大臣携家眷入宫,早早的坐在宴席上等着,熟识的人各自坐在一块,说着朝事。
不一会裴相携子裴迪进来,许多人立马上前,裴渊皆笑面应对,一侧的裴迪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同那些寒暄之人寒暄,虽说皆是心思各异,但大多数都是笑面虎,但这份吵闹在霍定安身着朝服进来后戛然而止,原先的大声谈话变成了小声嘟囔,霍廷随父亲坐到早已准备好的席案上,众人这才意识到这多余的一张椅子是为了霍定安准备的。
女眷入宫都先去了栖凤宫叩拜,裴思和母亲走在路上,途中遇到了不少的官员女眷,裴思今日被迫穿着一身湖蓝色的的百褶如意缠绕裙,挽着流云髻,化着桃花面,本就较之一般女子高的身量,在这仔细装点之下显得更是不凡,高贵典雅、华丽庄重的服饰带来的繁琐也并不是可以轻易接受的,裴夫人满意的接受周旁投过来的艳羡和羡慕的目光,自动忽略了周围那几缕不善的目光。
‘原来玖姿阁的单品水纹月簪饰被裴家给买走了,我还想着谁家这般阔气呢。’
‘你是羡慕了吧,这一支簪价值千金呢。’
‘原看着那长簪很是奇怪,没想到只单单用来挽发却也很是好看,看来今日过后玖姿阁中会接不少长簪的单子了。’
“还有那缠绕裙,裴家小姐不是最讨厌那些繁杂的服饰了?这打扮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谁叫咋们没有个丞相当爹,妆发大师当娘呢。’
‘人家只是平日不喜打扮,裴相和夫人年轻的时候容色都是极好的,便是那裴迪虽说不学无术,但就那张脸出去都不知道要比下去多少人呢。’
......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窃窃私语尽数充入裴思的耳中,看着身侧极为自豪的母亲,裴思无奈的继续机械的行礼问安。
“娘,我就不能不这样吗?”逃离了一种贵妇千金,裴思有了短暂的放松。
“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你上次将南安伯家的公子、御史陈大人的独子给吓着了,前几年你父亲叫我不要管你的婚事,我也想着顺了你的意,霍家公子我虽不是极满意,但你喜欢也行,可是你现在都二十二了,你这名声我都不想说了,你两个庶妹孩子都几岁了,你要是不想你亲娘被府里的那些个姨娘气死了,一会再王后娘娘面前好好表现,我还想着今日宫宴你能寻一门好亲事呢。”传闻里裴相曾多次被夫人堵得哑口无言,如今想来传言非虚。
“娘~~~”
“身子停止,好好说话,还用步子给我小点,别露出脚了,还有手。”
“是,母亲大人。”
没过多久,子攸和子梦从旁边的一块假山后走出,看着她们脸上的那份笑意想来是将裴家母女的话尽收耳中了,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女一人已为妇,子梦头上的反绾式发髻将原本娇笑可人的女子衬托的成熟魅惑,着一身的绢纱金丝绣花长裙,外穿同色的轻纱罩衣,将女子与妇人两种完全不同的风姿相融合。
子攸今日穿着云锦宫装,衬的如花少女姿容无双。
“你别笑了,走吧,不要让娘娘等久了”
“说的姐姐没有笑一样。”
“你呀。”
便是身份变化,容颜不再,年岁怅惘,世事变迁,有些东西从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