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后,楚宫之内的归安便再也回不来了,乐师明泽身边的侍卫归安因冒犯贵人被发配边疆,途中染病不幸亡故,国朝的尊严需要维护,身份的尊荣需要保持,齐国大公子臣息在民间游历多年归来,正式入这朝局纷争,天下大局。
“齐国公子臣息代我王拜见楚君,君上安好。”
“齐国使者千画代我王叩见楚君,君上大安。”
相似的话语,不同的身份,虚度的年华,逝去的过往,都将随着历史的尘埃落下帷幕,看着撕裂的伤疤揭露真相。
“公子和使者有礼了,齐王心意本王在此深感谢意,两位落座吧。”
“谢王上。”
黑色流水缎锦翻转之间,暗蓝波涛流转之间,过去那个嬉笑怒骂、癫狂肆意的少年终将离去,也或许他从来都非如此,而今才是真正的样子。
“王上,可要开宴。”
“开始吧。”
始终位于王上身侧的王后开口说道,多年以来她的姿容气度皆是不凡,为一国之后,表一国之容,为一人之妻,整后宫之安,为百姓之母,得万民之心,她优秀却不夺目,智慧却不骄傲,美丽却不魅惑,经年过去了,封存于历史洪流的过往早已支离破碎,她的所作所为也让当年急切反对的人平息了愤懑,容家远离朝堂多年,而今归来,身为容家女的王后又在这其中有了怎样的作用呢。
仪官的声音再次穿透殿阁内外,身着五彩衣裙的窈窕女子陆续进入,手拿花镜,腰束玉铃,侧殿之中的鼓乐之声响起,殿中美人娇笑,舞姿迷人,一动一静之间尽展楚之风流,靡靡之声萦绕耳边,翩翩之姿展露眼前,不知诱音何时止,难晓美人动人情。
“公子觉得如何。”主位上的王上同左下首处的臣息说道,隔空碰杯,一饮而尽。
“楚之风流四国皆闻,息今日有幸亲眼得见,远盛于传言,美人美酒美景,息心悦之,多谢王上与娘娘盛情款待。。”
“公子满意那就好,若有需要尽管吩咐。”王后开口说话,琼浆玉液、丰鸣鼎食,一笑而过、一魅生姿。
“劳烦娘娘受累,息实在惶恐。”
都知道在说假话,也都竭尽所能将这份假的变成真的,这些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能听到上位者谈话的也必定都是聪明人,谁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去找不快,毕竟这得罪的两国王室,毕竟此处的不少人也曾见证过这位仁厚君主当年的狠辣与无情,也就子攸一个人满脸的嫌弃听着不得不进入耳中的话,看着眼前叫人眼花缭乱的舞蹈撇着嘴,吃着此时难以见到的葡萄,这一番小女儿的模样被许多人收入眼里。
“定安兄,可还满意。”
“多谢王上关心,臣离朝多年,还能有如此殊荣,君恩厚荡。”
几位老臣在一边同王上闲话,子攸也注意到了声音浑厚的霍定安老将军,满是好奇的隔着霓裳舞衣看向对面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人。
“这霍老将军也不像樱草形容的那样可怕吧!就是黑了点,和霍小将军待在一起确实是有点不像父子了。”
酒过几巡,乐起几阙,酒喝了不少,菜亦吃了不少,子攸斜躺在靠垫之上,双眼迷蒙,沉醉在这靡靡乐声中,桃枝半跪在子攸侧边,挡住了众人探视的目光。
随意的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猛然间想到云珂的药还在自己这里,扭头望去,云珂不知何时离开了席上,子攸心中担忧,便交代桃枝告诉了闲风嬷嬷一声,自己一个人无声的离开了殿中,无论是否看到,都当是没看到。
一阵冷风吹过,子攸瞬间变的清醒了许多,询问了一旁的宫人,云珂确实是出来了,此时正在为女客准备的房间中休息,子攸将怀中的药瓶拿出,走到了云珂所在的房间。
“姐姐可是又不舒服了,这药被忘在栖凤宫了。”
“都是婢子的疏忽,谢过公主殿下。”
“无事,你先服侍姐姐用下吧。”
“是。”
子攸坐在房中的红木圆凳上,喝着宫人送来的热茶,云珂在茗零的服侍之下服下药物,在云珂的示意下离开房间,云珂也起身坐到了子攸的旁边。
“姐姐,怎的不躺着?”
“子攸......”
“怎么了,姐姐有事就说吧。”
“我......”
云珂始终是欲言又止的状态,子攸想着是她不舒服,打算唤来宫人去请今日当值的太医来,却不料被云珂给拉住了,转头疑惑的看着云珂,只见云珂的眼中满是沉痛和伤心、还有几分不忍和无奈,云珂越过她打开房门看了一眼后又给关上了。
“子攸,你知道明先生的事情吗?”
“姐姐,你指的是什么。”
云珂拉着子攸坐到了桌前,低头闭着眼睛满脸的痛苦与不忍,抬头只见似是下定决心般紧紧的握住子攸的手,子攸也被云珂此时的表现给弄的极其的紧张,同时又事关明泽,不久之前她还在殿中看到过那人隐隐约约的身影,子攸觉得云珂接下来说出的话可能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但这份好奇已经埋藏在心中太久了,如今迫切的想要知道,可能是有种不计后果的冲动,在子攸的眼里,这后果应还是她可以承受的起的吧,两人的手心里都被汗湿,变的滑腻不堪,屋外的风声呼啸,屋里的炉火崩裂,真相即将被揭晓,伴随着一声声的更漏之声。
“我下面说的话你好好听,昨日我去书房中给王爷送饭的时候,看到了一封密信,上面说先生是前太史钟何之子钟翊。”
剩下的话已无需云珂再多说,自有子攸自己去猜测,当那句钟何之子钟翊说出口之后,子攸脸上的表情由最开始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慢慢的转为伤心,眼眶中有泪水流下,她尚且不自知,钟何之事虽很少被人提起,史书之上也不过寥寥几笔,但子攸向来不是循规蹈矩之人,野史秘闻知道的向来不少,也包括钟氏的父子三人,她那时也对于王上的裁决感到不可思议,但事关朝政,她不感兴趣也不想深究,犹记当年她知道此事时还与明泽在一块闲聊过。
‘明泽,你说若是这位被茗安大师给予厚望的钟翊还活着的话,是何种样子啊,你和他的琴技谁的又会更胜一筹啊。’
‘这是罪臣之子,公主还是不要再提为好。’
‘我也就在你这里说说而已了,肯定不会去爹爹喝娘亲那里说的,这钟太史和钟家两位公子都是极负盛名的,便是钟太史真的说了什么不好的言论,爹爹也应该不会太介意的啊,怎的就判了这么大的罪,着实不应该啊,可惜我无缘得见,你见过他们吗?’
‘臣......不曾见过。’
‘那行吧,我改天有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画像,到时候拿来给你瞧瞧。’
‘......’
‘明泽,你的手,什么时候被琴弦割破了,你还一直在弹,都不觉得疼吗?弹琴弹傻了吧。’
‘弹着弹着就忘了,谢公主挂怀。’
子攸想要努力的去想那时明泽的状态和表情,却发现只是徒劳,怎么去想也想不起来,唯有那夏夜的晚风清凉,琴声虚渺,明泽的话很少,少到子攸未曾发现明泽的伤心和不安,是啊,像被琴弦割破手指这样的事那是明泽会发生的意外啊,她那时居然毫不自知,事后,她也私下里去找了画像,却也毫无结果,找到听花嬷嬷去打听,却被嬷嬷给教训了一番,叫她绝对不要再提与钟家有关的任何事,特别是在王上王后面前,子攸被听花那时的严肃和认真吓到,自此以后,未在提起过这事情来。
现在想来,那时的她太过无知,但伤心之后,她想的也不由更多,子晟是否知道,这背后又是谁在推波助澜,若这事情被宣告于世,又会有怎样的后果,云珂同她说此事又究竟意欲何为,是子昭的授意,还是她的私心?
“嫂嫂为何同我说此事?”
“我......我想着妹妹与先生的关系很好,先生的身份又是这般的......”这一瞬间,云珂很是慌乱,云珂被子攸的眼神吓到了,眼眶微红,泪痕清晰,但眼中的那份探视和怀疑叫她感到心惊,似乎是自己的心思被完全暴露在子攸的面前,子攸的确不愧是这位传奇中宫教养长大的孩子,不愧是王朝的公主。
“我不知道嫂嫂和我说此事是何意,但真相究竟如何,事涉王兄,还请嫂嫂莫要再乱说了。”
“我自是知道的。”原本有更多的话想说,但看到子攸的眼神之后,无数的话皆被咽入腹中,面前的这个少女绝非愚笨之人,她不能再暴露更多。
“姐姐若是好些了,我们便回大殿吧。”
“好。”
擦掉泪痕,轻整妆发,除却那微红的眼眶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发生,席上正是各家千金小姐在表演,争奇斗艳,此时正轮到裴思在表演剑舞,舞姿细腻,剑花迷乱,不同于前些人都将目光放在臣息身上,裴思的目光始终在霍廷的身上,只是霍廷始终低头饮酒,倒是他身旁的霍老将军看了看殿中风姿无双的裴思,无奈的摇了摇头,饮下杯中的酒。
子攸重归殿中,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臣息迷蒙渐乱的眼神也变的清明起来,因为饮酒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红晕,嘴畔浅笑肆意,魅惑了在场多少怀春少女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