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光影之间,众人心思各异,华服盛装,难掩孤冷寂寞,笙歌不知,伪装热闹繁华,鸾歌凤舞,可窥昔日盛景,珍馐美食,难品其中滋味,琼浆玉露,泯灭万般情仇。
子攸再次回到座位上之后,只是没有再向之前那般玩笑嬉闹,端方雅致,秀外慧中,同周旁之人客气交谈,举杯共饮,身旁的桃枝和梨木明显的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但一时之间却也是不知何为。
“公主,可是不舒服,要不婢子禀告一声,公主先行退宴。”桃枝将挑好的蟹肉放在子攸面前的瓷盏之中,轻声的问道。
“无妨的,这歌舞进行到何处了。”掩袖低品,声弱气平。
“等裴大小姐表演完之后,应还有几个宫中的曲目,听说也是此次新编排的。”
“那就看看吧。”
王后也一直在关注着子攸,自也是发现她回来之后变得有些沉闷,便悄声吩咐身旁的闲风去瞧瞧,子攸扭头看向王后的方向,轻轻一笑,眼角因为不久之前哭过,尚有些红肿,这虚晃的笑容看起来是那般的脆弱,宛若冰晶琉璃,稍碰即碎,王后尚不知发生何事,也只有等宴席之后再细细询问,让人探查。
“臣女裴氏天乐恭祝王上与王后福泽万世,护佑百姓,大楚长治久安,繁荣昌盛。”随着最后一个曲调落下,裴思也落下软剑,衣袖翻转之间,有珠玉碰撞之声,在这突然安静的大殿里回响,轻灵虚渺,裴思跪地谢恩。
“天乐起身吧,裴卿养的好女儿啊,可上阵杀敌,护我大楚安宁,亦可手挥笔墨,评断朝局之事,更可舞袖流水,展我大楚风采。”
之前数位世家贵女也曾表演琴棋书画,却未曾见王上开口品评,都是王后在各方周旋,而今裴思舞毕,王上亲自开口,还是这番他人难有的评价,单是这份尊荣朝中便无人可及。
“让王上见笑了,小女顽劣愚笨,是王上高看了,除夕之宴,各家千金都是才艺双绝,思儿都是难以匹敌的。”案几后的裴渊起身走到殿中,非是叩谢王恩浩荡,反倒是这般拒绝了王上的夸奖,虽是霍定安口中的奸诈小人,但却也不影响其大才智慧,若非如此,王上也定不会这般重要他。
“卿无需自谦,起身吧,天乐,你说呢。”
“王上盛誉,天乐实在不敢当。”裴思此时站的位置正位于霍廷的前方,低眉敛目,霍廷始终没有抬头去看身上那道灼热的目光,位于他身侧的霍定安也没有抬头,或许是害怕看到那深情又执拗的目光吧。
“你们啊,听王后说天乐时年二十有二,却尚无婚配,孤心甚愧,天乐多年功于王朝,却将女儿家最重要的事情给耽搁了,最好的年华竟浪费在了那些枯燥琐事上,孤想着今日要不替天乐择一佳婿。”
“臣心惶恐,为楚之百姓,天乐不觉繁琐,更感自豪,更想为楚之百姓谋福,儿女之事实在是无心。”
谁也未曾想到今日王上竟是要给裴家大小姐择婿,原本都以为是打算同齐国公子联姻的,这一来,倒是让不少人的目光看向始终在一旁安静喝酒的霍廷,毕竟这两位的风流事举朝皆知。
“便是婚后你已然也是孤的臣子,可在朝为官,又不影响,你若是有心仪的儿郎便告诉孤,孤为你们赐婚。”
“回王上,臣并无心仪之郎君。”
“无妨,心中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若是有了便和孤说,若是不想和孤说,同王后说也是一样的,在场这么多大楚儿郎,若是有想求取天乐的,也可以现在说。”
“谢王上圣恩。”裴渊和裴思叩恩之后回到了座位上。
长久的寂静之后,裴思终是说了一句无心仪之人,她身旁的裴渊的那份紧张瞬间减轻了不少,长舒一口气,裴思与霍廷之间的事情实在是难以说清,而今王上公开场所问裴思,这其中试探的意味不言而喻,晟昭两位公子之间的对抗日益剧烈,霍廷更是手握兵权,若是今日裴思说了霍廷的名字,后果不堪设想。
王上却也有试探的心思,他倒是不担心霍家与裴家会合谋,但更多的还是对霍廷的试探,霍廷对裴思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如今看来霍廷心中并无裴思,霍廷身边的女子除了裴思怕也是没有他人了,至少他收到的秘报是这样的,洁身自好,远离花丛,文治武功,国之良臣,他不知这份婚宴是否可以让子攸幸福,但至少子攸不会悲痛吧,毕竟在这都城之内,子攸有许多人的保护和宠爱,他实在是再也不愿王室女子入燕了,王上知道自己是在赌,用子攸的后半生做注,但他别无选择。
“今日特意为了公子和使者排了新舞,两位可要好好看看啊。”这一番小小的风波过去之后,舞宴继续。
“让王上费心了,息实在愧疚。”
随着王上一声令下,大殿之中再次有舞者和乐者进入,不同于前番那些靡靡动听,艳艳醉人,这《诗经·秦风·无衣》在乐者和舞者的配合演绎之下,恍若再现了春秋时期秦地将士与西戎入侵者相斗争的壮阔之景,中原之势大危,周平王赐秦君伯爵,并将周王室无力掌控的关中地区一同赐予秦人,九代秦军浴血奋战,击灭犬戎之国二十一,地方扩至千里,天子恭贺,继齐之东伯,晋之北伯后,周王赐秦穆公,西之方伯,为春秋时代,齐桓公,晋文公后第三位霸主。
天下动荡至极,秦国之威势势不可挡,成为天下至尊。
慷锵有力,气势雄浑,让在场的许多文人都不禁感到心中一颤,而那些经历过战争的兵士武将对今日这曲意,精魂深感叹服,殿中的舞者乐者都未曾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不论今日这曲究竟是因何所奏,这舞又是因何所跳,想必定是亲自去了解之后才有了此时的动人心魄,一旁的霍定安眼中流下了清泪,继而便被擦拭。
殿中的舞者和乐者渐次退出,臣息抬手鼓掌,大加赞叹,周旁之人亦是如此。
“王上有心了。”
“公子满意就好。”
‘啪’的一声打断了王上与臣息之间的谈话,原来是子攸将身前的玉盏打碎了,刚刚的乐师中自也是有明泽的,子攸也是一早就知道的,她越是想将心中的不安和伤心压抑,那份感觉便愈加强烈,想要抑制住自己不抬头去看,却也只是徒劳无功,自始至终,她的眼神始终看着殿中的舞,却又似什么也看不到,眼神没有焦点,虚空之中难觅其踪,耳边也隔绝外音,只余下那琴声落寞却也有力,因舞曲的影响,子攸的不在状态并没有被太多人看到。
“儿臣失礼了,还请父君母后恕罪。”
“好了好了,起身吧,这不是碎碎平安嘛,公子以为呢。”
“公主盛意,息欢喜之。”
“念尘谢过父君,谢过息公子。”
一旁的宫人很快的为子攸换上新的玉盏,子攸也回到了座位上,因为这突然之间的事故让众人再次看到了这位攸歌公主身上的盛宠,子攸也从之前的迷乱恍惚之中清醒过来,冲着对面的臣息点头致意。
“说来子攸之前在街肆之间奏乐,众臣评价倒也不错,听说公子和使者也都听过,两位觉得如何。”
“殿下笛声悠扬,绵延回响,息能亲耳闻之,实属幸事。”
王上的话音落下,王后的心中突然一惊,但细细想来却觉得不可能,整理好心情表情后疑惑的望着身侧的王上,便是子攸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王上,王上抬手拍了拍王后的手,叫她不用担心,也和善的看了下首的女儿一眼,不在多话。
臣息确实只听过子攸的笛音一次,但归安却是听过无数次的,听到这番评价,子攸的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一番。
“昨日宣定安兄入宫,说来定安兄倒是没有听过子攸的曲,看过她的舞的,今日不妨听听看看,看孤是否说大话了。”
“这是老臣的荣幸。”
“子攸,你可切莫在你伯伯面前丢了颜面。”
“父君放心,念尘定然不叫父君在伯伯面前丢了颜面。”
“哈哈哈。”
听到这父女二人的话,在场之人都不禁露出了笑意,虽不知究竟为何,但子攸还是吩咐人准备,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自己的颜面,王室的体统,反倒是王后心中的那份不安愈发剧烈,却只能看着面前之事的发生。
“听说定国公的乐艺也是极好的,不妨给攸歌伴奏吧,定安兄不会不乐意吧。”
“臣荣幸之至,就怕是公主水平太高,廷难以企及。”
“卿不必自谦,也去选一件趁手的乐器吧。”
“是。”
霍定安与王上随意聊些琐事,众臣心中都忍不住犯嘀咕,可从来都不觉得这对君臣之间的关系有多好,更多的反而是冷淡,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让子攸与霍廷合奏,这怎么看都不是简单的合奏,毕竟一个是王朝尊荣盛宠的公主,一个是王朝年少成名的将军,都非常人。
子攸换好舞衣之后被告知将与霍廷一同合奏,心中既有惊讶也有疑惑,但很快便释然了,以为是王上和霍老将军在比较自家儿女,可能更多的是炫耀吧,便就当是两个老孩子的置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