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山顶道观,阿音和恣意同住一间厢房,白天劳累,身边之人很快入睡。阿音听得窗外有舞剑带风的声音,便披了外衣前去打量。
空旷的道场中,云熙穿着一身单衣练剑,入夜寒冷,发热后少年身上已有白色雾气散开,凉风不断,阿音舍不得走,只好裹紧自己,站在一旁观看。
满天繁星下练剑的白衣少年,被月光沐浴着,发出幽幽的光,他的眼神明亮而凌厉,恍若在另一个世界中。
“谁?”忽听得响动,少年轻踏几步过来。
阿音看着他笑,“你体力也太好了吧?白天爬山不累吗?”
“爹自小命我每晚练剑,不停不休。”
“你爹真狠,难怪穆夫人勤做甜点给你吃,我要是你,肯定早早就觉得生活未免太辛苦,过不下去了。”阿音说完,忽地从云熙手中抽了剑,又把披风解开扔到一边,“你拿剑鞘,我们打一场吧?”
“胡闹……”云熙还没说完,阿音就已经拿剑去挑剑鞘,朝他扔了过去。
很快,剑刃也轻巧地刺过来,后面跟着一张来劲儿的笑脸,云熙只得侧身避开。
“不用跟我客气。”阿音得意又挑衅地说着。
她自己用的剑从小跟到大,因此比云熙这柄短上许多,当下颇不顺手,力道每每推到一半即止,到不了剑尖,虽然她足够用力,可招招都不到位。
云熙试探她的路数,几次闪避后颇有心得,她一出手,便能料到后面的招式。
几番下来,阿音不是被他锁住,便是见他悠然躲过。气急败坏地,凝聚全身之力,向他腰腹刺去。
云熙依旧避开,跃至她右边,左手拍挡她的右臂,阿音手臂和剑便一齐往下掉。
手臂被挡,阿音下意识地使力去挑腕部,谁知被云熙一把握住。
他看准了时机,右手拿出剑鞘迎着剑尖而上,轻巧地收了剑。
阿音右手还被挡着,只得伸左手去推他。
云熙饶有兴致摇摇头,见她手还未到,便伸出手,拽着她的手腕往下,牵引着她整个人朝地面而去。
眼见离地越来越近,板砖上的纹路都一清二楚了,这石板看着又硬又凉,撞上去肯定很疼啊,阿音慌了,又想起儿时因他扑地之事,竟然重来一遍吗???
谁知就在她张口要喊的时候,云熙方向一换,把她拉了起来,声音立刻在喉咙中熄灭。
他拉着自己转了个圈,背脊撞进他怀里,双手被他拿剑鞘横档锁住。
剑被收了,人也动弹不得,阿音气极,正欲泄愤,一抬头,后脑勺撞到他的锁骨。
云熙低头看她,透着月光,耳朵红通通的,她正欲开口,却感觉到头上的身体开始往自己的方向前倾。
见他越离越近,阿音不知不觉往后,朝他怀里缩,云熙却没有停下。
万籁俱寂的世界里,只剩他俩一前一后砰砰不停的心跳声。阿音感觉到有只手撑住了她的后脑勺,令她无法再退。
然后,云熙温暖柔软的嘴唇亲了上来。
诶?!
他的嘴唇先是试探性地触碰着,像指腹挨着小狗冰凉的鼻头,轻轻贴合。
在近得不能更近的呼吸声中,忽然整个覆盖上来,撬开她未经筹谋的防线。
别的都忘了,那一刻,阿音只记得,云熙是,松针燃烧和海盐的味道。
这吻不知道经历了多久,像有几个月、几年一样,阿音突然想到白驹过隙的寓意,或许也是在这个吻里,老君山、山上的几万棵树、天空、天空里无尽的星星,都缩成一团,像流沙流过一个戒指环那么细的缝,轻巧地穿过。
就这一瞬间,是另一个世界的几千几万年。
最后,他似乎用尽全身力气,脸颊、眉头、肩胛骨、上臂、肩膀,捧着脸,又啄了一下她的唇,然后才松开。
周身的凉空气瞬间挤来,阿音还在眩晕中,只呆呆站在原处,见他又转身回来,吓得连退两步。
“别动。”云熙低语,替她围好披风。“今日原是想问你,若你愿意,回去之后,我让阿娘也去找皇后娘娘提亲。”
云熙见她不语,便又去拿自己的外衣,在一旁边穿边看着她,阿音却还是不声不响。
“很难回答么?”
“我心里有点乱。”
“阿音——”
仍是低头一言不发。
“我喜欢你——”
抬头看他,他的脸被月光温柔包裹,反射荧白幽光。
“我——”
“我会比言容止对你更好。”
听到容止的名字,阿音脑中的嘈杂声终于安静下来,往后退了一步,“你已经对我够好了,我要想一想。”
“嗯。”云熙突然觉得难过,论起陪伴、了解、心意,对阿音,他不输容止半分,本想这该是件十分有把握的事。
当阿音说起对容止的爱慕时,态度是坦然敞亮的,正如平日里对他一般,不管是对容止的男女之情还是对他的友谊,阿音所表露出的情绪不含一丝企图心,有种近乎残忍的天真。但现在,自己好像把她弄得回不去了。
云熙看着她跑走的背影,默默想着,没关系,只要她点头,他会找到世上其余所有的快乐和天真来填补。
躺在床上,怕吵醒恣意,阿音不敢大动,只得睁着眼睛看床顶的蚊帐。
云熙,一直像她的另一个弟弟,知他腹黑,也知他不善于表达,也不屑表达,于是总想保护他,替他出头,或是主动拉着他与人交往。但从来没对他动过一丝男女之情,就跟小圆子一样。
她回忆起刚刚的吻,嘴唇、脸颊即刻滚烫起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像是身体里的血液都被烧沸,可她并不喜欢他呀,等回去需问问小五姐姐再做决算。
隔天见到云熙,阿音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发烫,稍稍挨到他就会很敏感地弹开,云熙倒是毫无异常,仍举动自然。阿音感觉自己其实并不完全了解他,而山顶一事,两人都默契地不曾再提及。
三人在洛阳穆家府上又住了数日才走,等到长安后,阿音和小圆子向殊华说了穆恣意一事,殊华当即写信给萧皇后,请她指婚。居应麟安排得力家仆,重新翻修昌德侯府,阿音因殊华临盆已近,不忍离去,仍住她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