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叶桓眉头紧皱,“任何谋杀都必然有他们身后的原因,只是没能详细挖掘出来而已。”
“哎呦,这位老爷一看就是读书人,说的太有道理了。可是,唯独这次谋杀案,罪犯、动机还有经历都是不可能的啊。”
“怎么个不可能法?”陈锋有点兴奋,他表示看多了某小学生侦探后,还真不怕别人动手脚,“有不在场证明,甚至是证人?连凶器都不能确定?或者干脆是密室谋杀?”
赵玲:“……”
叶桓:“……”
花豹子:“……”
阿喵:“喂,醒醒,我说亲爱的宿主,你不觉得这简直就是变态杀人狂的思维吗?你旁边可是坐着一个现任捕头啊,这么干你是不是自找苦吃?”
当然,叶桓对陈锋时不时的抽风已经见怪不怪,之前他竟然还用某种轰天雷炸自己,虽说是为了救他们,可是这种疯狂的做法也就只有他能干得出来。
“说说看吧,”叶桓沉稳的声音让花豹子冷静了不少,“究竟是怎么个不可能法。”
“什么地方都不可能啊,你说说看,十里八乡公认的大孝子,甚至获得了乡老的举荐,三天前竟然把他老母亲给杀害了,你说这谁能想得到?!”
“什么?”
三人均是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花豹子,似乎要在他的脸上找出编造的成分。见状,花豹子狠狠一拍大腿:“哎呦,别说三位不相信,就是我这种混子也不敢相信呐。要不是官府明明白白地取得了口供,又有平日里关系要好的街坊邻居作证,打死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啊。而且……”
花豹子突然凑上前,眨眨眼睛,声音压低,似乎担心什么人听见这件事:“而且,此事绝对另有隐情。”
赵玲点点头,立刻从腰包里拿出一把碎银子,直接倒在桌面上:“说!”
“多谢多谢……”花豹子咧咧嘴,快速把那些碎银子一分不剩地收到怀里放好,再次左右扫视一番,确认没有人在看着这个方位才再次凑上前,“听说当时那位老母亲的死状极其凄惨,整个脑袋都被剁了下来!凶手就这么站在门口,竟然还在……在狂笑!他竟然狂笑,你知道吗?!”
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嫌弃的表情,尤其以赵玲为甚:“这种人也能称为孝子?你们这里的察举人是谁?就凭这件事情,还不得被人抽上三十鞭子?”
察举征辟制,在陈锋的记忆里,并不是汉朝初年就实行的一项制度,不过在这个世界却是由开国皇帝确认下来的,一直沿用至今。而且细节上也有些调整,不单单是官员有选拔人才的权力,一些有名望的老人,比如年过六旬,声名清白的德高望重人士,就会自动获得这样的权力。当然,在诸子百家上有所见解的名人也同样如此,这也算是让武林人士介入政治的一种考量。
不过,正如赵玲所说,一旦你举荐了某人,就意味着你要对他的言行负责。就像这件案子,乡老以孝顺为名举荐此人,可他竟然杀害亲生母亲,犯下大不孝的罪过,那乡老估计会被当街鞭笞示众,哪怕他年过七旬,拥有“法不追究”的资格也不行,因为这就是欺君之罪,无可辩驳。
“那位乡老……”
“死了,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二天,留下悔过书就上吊自杀了。”
陈锋叹气,这也难怪,在这个时代六七十岁的人就是老寿星,必须被人敬仰。如果在这个年纪还要被当街拔掉衣服鞭笞……这种丢面子的事情还不如死了算了。
叶桓倒是有点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伤口如何?”
“什么伤口?”花豹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您是指……”
“那位老夫人的伤口,究竟是什么模样,你知道吗?”
“这……砍头就是砍头,头掉了碗大个疤,这伤口不就是那样嘛。”说着,花豹子还用手掌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就是平时秋后问斩的那种呗。”
叶桓眉头紧皱,显然并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他又换了个问题:“你说的这个杀人的孝子,他是干什么的?”
“他啊?他是个渔夫,平时在江上打打渔,然后去城里的酒馆换钱,有时候也帮人识字,基本上就……”
“喂喂,”赵玲突然打断花豹子,“你是说他识字?”
“识字?当然,毕竟天下书院的分院就在这里嘛,私塾挺多。可最重要的是,就算是咱这种大老粗,也得认识一百个字,不然,都没人愿意雇佣你干活,生存都是问题。别的不提,就看不懂城门上的通知这一条,不识字?嘿嘿,迟早足够你吃瓜落!那些丘八可不知道你是谁,一巴掌呼下来没个轻重,事后还得你去赔礼道歉,更加倒霉不是?”
“那么,你们读书的时候,有学过本朝的品德论吗?”
“当然,头一句就是百善孝为先呐,这句话,咱们每个人都记得。在羊城地面上,有谁敢不孝敬父母?别说自己活不下去,就算跟我们一起当闲汉,都是最底层的那种!咱自己家里还有老父亲在呢,平时吃穿用度可以亏了自己,也不能亏欠爹娘,你们说是不?”
三人一起点头,只是心中所想各不相同。花豹子察言观色,很快就从他们的年纪还有身上的兵刃想到了某种可能,于是连忙赔笑:“当然,那水生也是学过这品德论的,他平日里做的比我们强多了,谁知道现在却……”
“等等!”赵玲突然反应过来,“刚才你说谁?”
“谁?那渔夫啊,”花豹子一脸茫然,“他叫水生,咋了?几位认识他?”
赵玲勃然变色。
陈锋与叶桓一脸疑惑,见状,赵玲快速把之前那个船工还有他最后说出口的姓名解释了一遍,很快这两人的眼色也慢慢变了。
开什么玩笑呢?!
“你说的水生,是不是这样的……”
叶桓发挥捕头的本能,将那位船工的相貌大致描述了一遍,每说出一个细节,花豹子就点一次头,三人的心也随之向下沉一分。
“对对对,”花豹子等叶桓说完,连连点头,“就是他,就是他!现在他应该被关在大牢里才对。怎么,几位当真见过……水生吗?”
这句话,三人自然不会回答他,只是赵玲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你说的水生,他全名是不是叫魏水生啊?”
“不是。”花豹子摇头,“他叫赵水生。”
“呼……”赵玲拍拍胸口,一脸庆幸,“还好还好,只是长得像,不是一个人。”
“不过……”花豹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赵这个姓氏,应该属于他的母亲,自从他的父亲抛弃他以后,水生就跟了母亲的姓,甚至去了县衙改掉了自己的姓氏,为此还做了三年的苦工哪,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母亲的孝顺才让我们更加感到不一般。”
“那、那那那……那他原来姓什么?”
“咦?方才你们不是说了么?魏水生,他的老爹魏赌棍就是姓魏,所以儿子自然是魏水生咯。”
此言一出,明明是光天化日,但三人却如同坐在数九寒冬的雪山中,周身除了冰冷与黑暗,再无其他。
看花豹子所言,不像是假话,他也没必要对我们这些人说假话。可是,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
我们在船上看到的那个船工,那个“魏水生”,是谁?
他到底是谁?!
“船,船呢?”赵玲慌忙起身,“我们来时的那艘船……”
“早就走了,”陈锋头也不抬,“我们下船后不久就走掉了。”
叶桓则是扶着自己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可能的谋杀案?本来他身为捕头,对这句话是嗤之以鼻的,什么凶杀案都必然有凶手、动机、过程。每一个环节,都可能会留下对应的线索,最终成为自己破案的重点。
可是……
凶手?
按照花豹子的说法,凶手很明确,就是这位水生,街坊邻居亲眼所见,甚至凶手本人都对此供认不讳。虽说衙门里的龌龊,叶桓多少也知道一点,可是从综合情况来看,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水生本人。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啊,现在的水生必然已经被关进大牢,那他们见到的那个船工又是什么人?
凶手……仍旧无法完全确定。船的离去,带走了最后的确认可能。除非叶桓可以指挥荆楚水军拦截敌人,但即使如此,他有种预感,这位水生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
动机?
除了凶手突然发疯,叶桓找不到任何其他理由。能够被乡老推举,这说明他是公认的大孝子。如果乡老真的看走了眼,那只能说明这个人的演技骗过了整个羊城的人。但是,有这种演技,还打什么鱼啊,直接当个骗子不好吗?何必在这种事情上计较?但要是他真的很孝顺,又怎么会亲手斩首母亲,然后狂笑呢?
或许……有人在操纵他?大概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过程?
没有亲眼见到伤口,叶桓对一个渔夫的臂力有所怀疑,至少不会像花豹子所说那样,干净利落地一刀断头——就算是身强力壮的刽子手也得经过训练才能做到这一点。如果真的是身首分离,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渔夫反复砍了很多下,这才达到如此效果。
这就把问题重新回归到了动机上,除了有深仇大恨,不然谁会在人死了以后,还做出这种事情?可是水生(姑且这么称呼嫌疑人)对他的母亲,应该只有感恩才对啊,就算有什么摩擦,也不至于痛恨至此,如果有大摩擦,花豹子也会提到的。
“不可能的谋杀案……当真是不可能的谋杀案……”
苦笑中,叶桓突然有了种预感,那就是不二先生给出的考题,很有可能与这次案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