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间没有局外人。
周遭沉默下来,魏璧静静地想了很多事情。
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个异类,他喜欢忙起来。忙起来,不会想太多事情。
他总是自比咸鱼,没有期盼,没有梦想,行尸走肉,过一天算一天。
可是咸鱼不曾有梦想吗?
怎么说,咸鱼也曾活蹦乱跳,可惜一头撞进了谁的网,没挣扎开,就给挂起来晒干了。
想起他最后一套素描铅笔,锁在了老家旧房间书桌的第二个抽屉。想起曾经期盼的执笔,图文并行勾勒年轻岁月里的奇幻异彩天马行空。想起同学递来同学录时玩笑,说好好加油啊,就等着你的签名有天大卖,那时心里泛起微小而温暖的得意。
在最气盛的年纪,偶遇批评否定,也未曾摧毁对于未来可期的坚定。即使他从未太过自信于文字的力量,心中也常翻涌“提笔安天下”的豪情。
到后来他发觉,如果某一段文字显得空虚无力,只是因为它没戳到你。
就像某天旁观某一场骂战,只能感觉到言语不堪,却并不能亲历亲历者的痛苦。能想象铺天盖地的谩骂袭来时当事者的无助,但仍无法体会孤立无援的绝望。
有的人看到不同意见便开喷,有的人为了热度煽动挑衅,有的人打着批评建议的旗号妄加辱骂,有的人人云亦云把未加证实的消息广泛传播。
或许有人将此称为自己的自由,而有的人只因不愿为自己亲友带来麻烦而隐忍。
头一次认真围观一场“战争”时,已经到了该说“逝者为大”的时候。大约是从小总有长辈护着,那时候兄长和他说了“不用管”,他就真的没管,直到后来登上兄长的账号,才知道一句轻描淡写后面能藏多少惊涛骇浪。以至于直到现在,见到类似的事情都会脊背发凉。
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抨击别人,于他们而言又有什么好处?莫非仅仅是图个爽快?
他不能理解,与你完全没有利益冲突的人,会因为你一句无心之言、一个无意之举而问遍你上下三十六代。让步、道歉、销号,你越卑微,他们越嚣张,不需要费多大力气都能想象到,他们在你发出“退出”的宣言后,是怎样的得意。
他们本就自诩正义,将对手的离开当作胜利。
他们,会因为自己的行为造成了什么后果而自责吗?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①
可是没有一片雪花因为造成了雪崩而受罚——
雪崩是因为重力拉引,和雪花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那么多雪花造成了灾难,我这小小一片,又能有什么影响呢?
有人因为种种新闻而心惊,就有人嗤之以鼻表示这人真脆弱。
#
是恶人好蒙面,还是蒙面多恶人。
沙鼠坐下自顾自嘀咕了很久,然后把事情都交代了。看着它一副“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但你最好还是信一下”的表情,若辞没有急着表态。
在这故事的走向被扭曲之前,她已经做好了靠全勤混日子的打算。她是没有想到,自己这成绩平平的小说都有人来说道。
先是有人说她抄了一个很厉害的作者,然后一群人到她评论区里吧啦吧啦,理由是人家写得比你的火不可能来抄你的。若辞看着两篇文的发布时间陷入了沉思,又顺着他们说的剧情找了找,比对了内容和时间,不由无语:“你们能找清楚证据再来吗?”
首先,我真没看出来这两段哪里一样。
其次,我发的不是更早吗?
这事略一比对便知道结果,若辞的常驻读者少,但又不瞎,没人买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的账。只是那些人仿佛盯上她了一样,噼里啪啦吵个没完,从剧情走向喷到思想内容,若辞白眼一翻,亲自下场,痛痛快快撕了三天。
喷子的操作,谁学不会啊?
若辞没想明白,她就写写东西混混全勤,怎么招惹上这群人的?难道是什么陈年旧账?
这三天过后,若辞看着突然半点声没有的评论区,又陷入了沉思。
转手打开社交平台,若辞想看看自己有没有上热搜。
惊!某不知名写手竟和读者在评论区骂战……
没有。
若是看见别人吵,她能看得津津有味,但这事轮到自己吧,别说,还挺累。
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一个并不怎么出名的演员……不知道怎么被喷上了热搜。
若辞本来没想掺和,甚至都没想了解,只是看尹卉好几天都是气不过的样子,去翻了翻那人的账号。她刷着评论,很有闲心地看着那一块一块的灰白呲溜呲溜地上去,看着这些楼层逐渐堆叠起巨厦,她手机一丢——这刷了好几十页了,我都没搞懂他们在说啥。
往前翻,确实是有几个表述清晰的,越后面,就越是问候祖宗十八代等等没什么内容的回复。
有些地方若辞不太能理解,你问候我祖宗我叫你礼貌点,我怎么就玻璃心了?若辞晃着手机,啧啧,这孩子还是太谨慎,换我,我能问到他玻璃心。
不是有句老话,说,自己不乐意的别往别人身上套嘛,那些人骂了啥,回个“祝你愿望成真”也还算委婉。
果然还是最原始的反弹技能不需要费劲。
若辞叹了口气,有些人是没心的,他骂你,他开心,你伤心;你回骂,他开心,最后还是你伤心。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劝尹卉别理这件事,很多时候她很绝情,但她总不能对着尹卉说:“咱冷漠点,绝情点,莫管他人瓦上霜。”
后来那个演员意外去世。
活该、死得好都不要钱,随便抓。有怀疑是自杀了没好意思说的,连质疑花样刷热度的都有。
然而死亡声明还是唤起了一部分人隐晦的良知,这些在评论区里翻腾的水蛇终究没有掀出浪来。
也许并不是良知——只是此时若不收敛,定将把自己推向当事人的位置。
到此为止都是故事。
毕业后若辞每天沉迷备课和填坑,偶然几次上网,也只是去尹卉的账号底下遛一遛,点个赞。
尹卉决定进军娱乐圈的时候,若辞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你看,哪个演员没黑子啊,每天和他们作斗争多累啊!”重点是那么多的无差别有差别攻击,你真的能承受住吗?
然而她举了一堆不成功也没成仁的例子,尹卉只是回答了一句:“我想好了”语气郑重。
“那……”若辞知道劝也没用,在脑袋里搜刮了好几遍也没刮出什么好词,憋到最后,认真道,“若是有什么麻烦,你解决不了,可以来找我。”
“噗嗤,”尹卉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我都能让若若说出这句话,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呀?”
“你这人!”
啧啧,咱尹卉就是厉害。若辞看尹卉发展得挺顺畅,心里忽然涌起自豪感。
只是若辞不明白怎么黑子那么多,好像天天都能看见。
尹卉摇头道:“谁知道呢,我们又不是他们。”
“别理他们,过几天就又下去了。”
这句话看起来足够坚强决绝,可若辞偏偏从屏幕的反光里看见了她抹眼泪的样子。
她们真的很少见面了。
少到对方的一颦一笑都要凭着照片去想象。
黑子来喷这种事情真的难搞,息事宁人呢你心里有鬼,讲理劝和呢你绿茶白莲,吵架抵抗呢诶呦你终于不装了,举报拉黑你是卑鄙下贱背后还有推手。
问世间黑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