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已晚,山河已冬。
大掖百万军马不断向大莽京畿之地靠近,已然遥眺曳落河的苍茫。
两军对峙,不是光有匹夫之勇,便可以所向披靡,做那沙场万人敌。
沙场之上从来都不需要以一己之力可抗百万大军列阵在前的万人敌,身处沙场,一军士气如虹,才是那真真实实的所向披靡,纵有力如虎,也得死披靡的战刀下。
大莽皇帝拓拔流玉在风雪洲声名显赫,在尚未发迹之前,拓拔流玉也仅仅是一个膂力过人的樵夫罢了。
他带着几十个过命的兄弟,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当年那占山为王的樵夫也变成了如今坐拥风雪洲半壁江山的大莽皇帝,有的不只是那过人的膂力,还有那愈战愈勇,不服输的劲。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那时的风雪洲有大掖赵氏一家独大,附属小国参差数万,是继扶乩洲彩云柳氏之后的又一个以一洲之地以望其余八个大洲的铁血王朝。
若说如今大莽拓拔氏皇帝是带军打仗所向无敌的莽夫君王,那大掖赵氏历代皇帝便是那广纳贤才的文人皇帝。
大掖赵氏历代皇帝政绩皆是不俗,推行的政法也是冠绝风雪洲一洲之地。
在如今的风雪洲,大掖是文人墨客的天堂,大莽则有纯粹武夫趋之若鹜,可就是这样的两极相对下,崇武的大莽竟被尚文的大掖攻破边塞之地,参差百万户十有九空。
贵为九龙至尊,却身披黄金甲,为泰安城百姓镇守国门,拓拔流玉算的上千古一绝。
风雪洲的江湖有一言:“文武第一不得意,我辈武夫,当敬拓拔流玉。”
一个普普通通的五境武夫,却让风雪洲整座江湖都为之胆寒。
生为霸王死亦鬼雄。
大莽最后一支斥候从泰安城出发,拓拔流玉身披黄金甲,手提乌啼长枪,恍若金甲神人一般。
在他身后,有神色肃穆的几十来号人,皆是最早跟随拓拔流玉出生入死的兄弟。
拓拔流玉左手边身抗大纛的汉子,名为陈报恩,是第一个跟随他转战各地的兄弟,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如罗刹一般凶神恶煞。
三军之中,陈报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是大莽军中的铁律。熟稔大莽军编的人都对这个外貌丑陋,却心地醇善,精通纵横术的汉子敬佩不已,连大掖赵氏先帝也对陈报恩青睐有加,扬言只要他离开大莽,便可与他共治大掖江山,让无数天下豪杰都唏嘘不已。
在拓拔流玉右手边的青衫儒士,名为庄山,是那中土神洲阴阳家庄氏一脉的嫡传,不客气的说,他才是大莽真真正正在风雪洲站稳脚跟的国之根本,若没有此人出谋划策,拓拔流玉估计还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罢了。
大莽朝中上下文武百官对此人都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姓庄,其余便一概不知。
朝中文武百官只知这位庄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若是何处出现了他的身影,那便是有大事要发生,所以一些贪官污吏对于这个庄先生害怕的紧,生怕某一天他便带着御林军杀到自己府邸上,满门抄斩。
在三人身后,有三万御林军将军祝铁斋,八万禁军头子尉厄,左骑将军王存希,右骑将军董幕,以及许多在大莽朝中身居要职的文官和武官,正是有这批老人在,泰安城才不会风雨飘摇,才会稳如泰山一般。
拓拔流玉神色肃穆,看着身旁的青衫儒士,柔声到:“何时启程?”
庄山手持一把写有“天下皆虚”的龙骨折扇,神色自若,他轻轻一笑,淡然道:“随时皆可。”
心思缜密的陈报恩摇了摇头,轻声提醒道:“必须要半个时辰后才能赶赴曳落河。”
庄山收起手中的龙骨折扇,轻声道:“善。”
拓拔流玉握紧手中的乌啼,笑道:“你俩一唱一和,就不考虑考虑我这个莽夫能不能听吗?”
庄山撇撇嘴,无奈的说道:“随你怎么想。”
说完嘴角便微微上扬,脸上挂着微笑。
半个时辰后,有一骑翩翩而来,身着一袭白袍,腰间别着一把古朴长剑,他来到拓拔流玉面前,翻身下马,恭敬的说道:“大掖百万军马以至曳落河。”
拓拔流玉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笑着说道:“吕纛,不是说了你我二人以叔侄相称吗,怎的又忘了?”
正是在仙家渡船上向徐璞问剑的剑客吕纛讪讪然挠了挠头,有些无言以对。
拓拔流玉收敛起笑容,沉声道:“可敢再与寡人赴死?”
在他身后的一众将领皆神情肃穆,皆朗声道:“愿随君破阵千万里。”
拓拔流玉哈哈大笑,轻夹马腹,离开了泰安城,那一众老人不管文官武官,马术皆是不俗,随着身披黄金甲的拓拔流玉出了泰安城。
曳落河旁,大掖皇帝赵礼坐在一辆沉香木马车上,悠哉悠哉的喝着从大莽边境搜剿来的龙泉茶,轻声哼着小曲,在马车四周,站着数位境界不俗的修士,皆神情肃穆望着远方。
百万大军列阵在马车之后,如一道残阳铺水中,整齐划一。
片刻之后,身披黄金甲的拓拔流玉以及身后几十人也出现在曳落河旁,与百万大掖军马遥遥相望。
拓拔流玉轻轻闭上眼睛,听着曳落河流水淙淙,惬意无比。
与拓拔流玉隔河相望的百万军马鸦雀无声,只剩隆重的呼吸声,以及一些胆小士卒的冷颤声。
或许旁人不知道站在河对岸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可是他们却十分清楚,这就是当年以千人军马,破南风雪洲诸多国家,不论战力悬殊有多大,皆是带头冲锋陷阵,无数次力挽狂澜的犹如神人一般的存在。
曾经大掖王朝最大的附属国便是此人以一己之力攻破,彩衣国一役,让风雪洲参差百万国都记住了这位所向披靡的沙场万人敌,一直到建立大莽,拓拔流玉的名字依旧是不容冒犯的神圣存在,影响之大,可见一斑。
拓拔流玉懒散的睁开双眼,朗声道:“赵礼小儿何在?”
一语既出,百万大掖军马都为之一震,脸上不断冒着冷汗。
赵礼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南唐国特产的云泥茶杯,撩开帷幕,在马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来到阵前与拓拔流玉对视。
赵礼揉了揉眉心,懒散的说道:“敢问大莽皇帝所求何事?”
拓拔流玉撇了撇嘴,冷声道:“我大莽边军三十万儿郎可还安在?”
赵礼打了一个哈欠,招了招手,让先前侍奉在马车旁的一个年迈修士走到跟前,示意让他给这不可一世的大莽皇帝看看他心心念念的三十万边军。
年迈修士从大袖中取出一章画卷,他缓缓拉开,在半空之中便显现出来画卷所记录的内容,是百余座巨大的京观。
赵礼邪魅一笑,冷声道:“你总觉得自己不可一世,倒头还害得这三十万边军无一幸免,都成了这百余座巨大京观的一部分。”
“当初你杀我大掖军马,筑起的京观,恐怕不比这壮观吧?是不是很惊喜?”
拓拔流玉没有理睬赵礼,只是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地藏经。
赵礼像是觉得自己被无视,开始破口大骂:“我会带领大掖百万大军攻破泰安城,把你挚爱之人,把你热衷的一切都亲手毁掉,我赵礼说到做到!”
拓拔流玉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做不到。”
随后身形一闪而逝,来到赵礼面前,只手掐住赵礼的脖子,冷声到:“你,还有你父皇欠我的,我都会一一拿回,你放心,下一次就是你身首异处。”
拓拔流玉松开手,身形凭空消失。回到众人身前。赵礼重重咳嗽了几声,咆哮到:“众将士听令,摘得拓拔流玉项上头颅,便可以裂土封疆,成为大掖唯一一位异姓王。”
大掖百万军马皆听闻此语,先前的畏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于权利无穷的欲望,不知是何人高声吼了一声“杀”,百万军马皆吼了一声“杀”,随后便朝着曳落河对岸奔去。
百万大军过曳落河。
拓拔流玉神情肃穆,与陈报恩相视一笑,几十人便往泰安城方向退去。
大掖军马像是着了魔一般,穷追不舍,最后百万大军来到泰安城外的泰宁平原,才停下步伐。
赵礼看着远方的泰安城,眼神炙热,他将刚才那个年迈修士招到身前,淡然道:“将炼气士围聚在一起,时刻注意拓拔流玉的位置。”
那年迈修士点了点头,身形便一闪而逝,留下赵礼一人在马车上冷笑。
拓拔流玉在城门处碰到了拓拔青云以及背负檀木长盒的少年小二,他沉声道:“大掖已经开始行动了,你俩率领死士尽可能的躲避对面的修士,将大掖军中隐藏的炼气士斩杀。”
他看着拓拔青云,笑了笑,递给他一块玉佛,说道:“只要有紧急情况,便捏碎它,我会第一时间赶来。”
拓拔青云点了点头,从衣衫中取出一张写有“静心得意”的草纸,递给他,笑道:“这是我的幸运符。”
拓拔流玉哑然失笑,收起来以后拓拔青云以及小二的身形便消失在城门下,留下手握草纸笑意盈盈的拓拔流玉。
拓拔流玉开怀大笑,柔声到:“谁说的我大莽儿郎就得顶天立地,有我们老一辈的人在,就是天塌下来也轮不着他们。”
他揉了揉眉心,笑道:“天下人千万人来之千万去之,只有我怀揣一点私心,随我大莽儿郎指山而观,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