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葇姑娘请!”许珣招手邀请王葇,王何氏一脸悻悻,没有再说什么话。王蔚则是喜闻乐见,对许珣摆了个手势,示意他待会扶春楼聚。王葇点头微微示意,便前行一格,和许珣错开一步。而许珣见了,只是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保持着距离。上香、跪拜礼佛、添香火钱,王葇行事顺畅。即便许珣细细打量,她也还是那般自如。待到她打算回头出去,许珣一时叫住了她,她转过身,一双澄澈的眸子对上他。他耳垂一时憋得通红,眼神也下意识回避她。而她还是认真地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回答。“阿葇姑娘,不妨求个签。”许珣想起梦中的仙子,鬼迷心窍地回答。王葇听了,却低下了头,用帕子遮住了半张脸,轻声笑了。“许世子,我待在尼姑庵差不多八年。平日无聊,就求签卜卦,频率比每日吃茶用饭都勤,几乎所有的卦都卜到过。”“大抵像我这般不诚恳的信徒,菩萨也不愿指点我了。”王葇眼光放得渺远,尽管把事情说得很诙谐。但细加留意,许珣还是从她的话里捕捉到失望和难过。在漫长的岁月里,她唯一可以寻求的,大概就是神佛的庇护,而她只能不停地祷告,然后失望。或许神佛只是休息,才没有听到她的祷告。接着求签问卜,希望又带着失望,最后不再抱有希望。后来,只希望每日忙碌多一些。留给她难过的时间少些。最后,她如愿了,淡忘了难过和那些怨恨,若是自己都不能体谅自己,又指望谁来分点同情?“那走吧。”许珣笑着看向她,等待着她的前行。“世子不去求吗?”她侧目看向他时,一束阳光印在她的面颊上,暖黄的光照耀她白玉般的肌肤,亮晶晶的。“不求。母亲月月都来求阖家欢乐,我还有什么好求的?若是为同一件事多次叨扰菩萨,岂不让菩萨厌烦?”他着无赖的说辞和她学得十成十得像,她一时无语吃瘪,他却扬声笑了,又心虚地瞥了她几眼。“走吧。”这次还和之前一样,王葇前,许珣后。一前一后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出了门,就见王何氏一脸没好气地等着。看到王葇后,亲热地拉过她的说,为着之前的冒犯道歉,说着一句赛一句好听的贴心话。许珣见了,只是摇了摇头,见了首乌之后,就告辞离开。王家回程马车之上,王何氏和王葇各自端坐一侧,不冷不热的脸色,谁也没开口说话。到府上,王葇依旧囤聚在她的一方天地中,而王何氏走去了大厨房,准备今日正房的晚膳。扶春楼里,王蔚已等候了一段时间,见到许珣后,还未等他开口就自罚了三杯清酒。“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弄这套玩意,你若解释不通,那我们日后也不必做朋友了。”许珣冷笑,端坐在另一侧。“我这妹妹在吴城并非因为养病,至于瞒你实在本心所愿。”一时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来犹豫去,又生了胆怯之心。所谓“家丑不可外扬”,那等丑事说出来,怕是会为许珣所瞧不上。许珣等了又等,瞧他要说不说的神色干着急,又见他退缩的模样,便气恼了起来,“说还是不说?”又接着苦口婆心地劝说,“你家的肮脏事,即便不说,我大致也能猜上几分。我再让首乌去吴城打探一番,你觉得你又瞒得了什么?就怕到时候,我们这兄弟做不成,你还平白伤心一场。”“终究是我家对不住阿葇,让她在尼姑庵苦苦守了这么多年。是我没有良心,不顾及兄妹亲情。”王蔚无奈叹气,良久才愧疚落下这几句。许珣没有再逼问,静静地等待着王蔚的后续,他知道王蔚在打他主意,而这个主意,他也并不排斥。“关于我接下来要与珣弟说的话,还请珣弟务必保守秘密。这件事事关我妹妹的清白,我不得不慎重。”那道光如火炬那般冉冉炽烈,让许珣对王蔚的疑心少了大半。“好,我应下了,若违背此承诺,让许珣一辈子无妻无子,孤苦无依。”一时血气上涌,许珣意气奋发。王蔚复压了压胸口的浊气,眼神紧紧锁定许珣,郑重地开口,“我妹妹九岁时被奸人所拐,虽侥幸得清白之身归家,但于名声上便有了极大的污点。父亲极为重视家世清白,本想让妹妹自戕,但被母亲所阻止了。几番退却下来,自得让妹妹去尼姑庵修行,对外便宣称是体弱须得在山中休养。”“蔚兄为何连实话也不同我说?我胞妹当年的事闹得都城沸沸扬扬,父母也未曾想过放弃。令母那般爱子女的家慈,又怎么可能愿意委屈自己的儿女?”“即便蔚兄对自己的妹妹没有那么深的亲情,也和该想想九泉之下的亡母会不会寒心。”许珣这一句,不可谓不诛心。王蔚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清泪,有些痛苦地陈述,“其实当年阿葇被拐一事另有隐情,与父亲政事上有关。”“那家豪强因强抢民女而入狱,他家见钱财疏通不了父亲,便打算拐了我威胁父亲。而阿葇因为我的缘故被抓,后为了护我才没有逃脱成。这些年我对阿葇很是愧疚,但碍于父亲,我只能在暗地里行事。”“其实哪里有什么幸运,是母亲私放了那个豪强,才换的了阿葇的平安。世道之上,只怨母亲妇人之仁。但若不是真的为丈夫所寒心和自己的无能为力,谁愿意铤而走险,做出让人不耻之事。”“可怜母亲最后只得自杀,换的父亲官誉清白,女儿保住一命。”王蔚说完,痛哭流涕。许珣展开手中的折扇,上面墨笔四字,“花好月圆”。猛地一合上,撞上桌子,巨响。王蔚惊吓地抬头,茫然看向许珣,泪粘在脸上,格外狼狈。
许珣看到后,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不知何时也跟着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