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地区的雨水总是让人始料不及。
路上没有什么人,陈庆之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在细雨朦胧中好像一切都慢了下来。
雨滴顺着屋檐淅淅沥沥的嘀嗒下来,义无反顾的在地面上撞碎,像是一朵从地上开出的骤然绽放的莲花,路面在水滴日复一日的坚持之下屈服成坑坑洼洼,被雨水浸湿的石板路踩在脚下有点腻腻的滑。
柳树时不时的摇曳一下,仿佛姑娘捋起耳边被风吹起的碎发,远处秦淮河上的船夫穿上了蓑衣带上了蓑帽,随着身体的起伏手中的竹篙在水中有力一撑,乌篷船便在薄薄的烟雨中缓缓而行。
陈庆之手里拎着一条用草绳从鱼鳃里穿过的鱼,还不时的蹦跶一下,手上的篮子里还有几把新鲜的蔬菜,另一只手撑着油纸伞。
除了练剑和看书以外,陈庆之最喜欢的做的事情就是做饭,读书人都说君子远庖厨,就连自己的哥哥姐姐们都曾经就这个问题说过他陈庆之很多次,所有的人都认为陈家的公子应该吟诗作画,至少也应该也别日日与灶台为伍。
但是陈庆之从小就喜欢坐在一张小马扎上,给灶膛里添上一把柴,然后静静的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焰神游物外。
在陈家好像一直都很热闹,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其实比起热闹陈庆之更喜欢安静,对于他来说只有在练剑读书和做饭的时候,一个人在那里既不会觉得孤单也不会觉得热闹,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
细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
陈庆之的目光突然的变得锐利起来,停下里脚步,将自己的手里的篮子和鱼轻轻的放在了地上,整个人的气质由先前入读书人般的温文尔雅变成了内敛深邃,像极了一口经历了无数岁月的古井。
不知道什么时候,街道上只剩下了陈庆之一个人,就连之前在屋檐底下暂时避雨的人都已经消失,秦淮河上的乌篷船滑到了远处,水珠依然从屋檐滴下来滴在地面上。
陈庆之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的在苏幕遮的剑鞘上。
他知道周围有人,只不过这些人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实际上,在五步之前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杀机,他多走的那五步,是为了试探这些的人的目标到底是不是他。
现在他有了答案。
陈庆之站在那里,手指敲打剑鞘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陈庆之停下脚步不是因为他害怕了,恰恰相反,他这是在等待那些杀手出手杀他!
一会儿之后,陈庆之无奈的摇了摇脑袋。他对这群杀手的胆魄很失望。
就在他准备捡起地上的菜继续走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配剑的灰衣男子,陈庆之扭过脑袋去,身后也走上来一个高大的男子,陈庆之在心里冷笑两声,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陈庆之礼貌的对两人笑了笑,等着对方率先开口。
“你是陈庆之?”面前的灰衣男人沉声问道。
陈庆之点了点脑袋,反问道:“两位是来杀我的?”
陈庆之认真的打量了一下两名杀手,他们两人的修为都是在武道上能算得上是登堂入室的踏雪境,并且经验都很丰富,比起以配合无间而著称的十恶不赦,他们的个人实力应该更胜一筹。
两个人的神色一寒。
这个小子明明是一对二,竟然还神态自若!
要么陈庆之是个拎不清自己面对什么情况的白痴,要么就是陈庆之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灰衣男人拔剑的速度极快,脚尖发力,青砖被这一脚踏的龟裂!整个人化作了一道电芒射向陈庆之,身后的高大男子也怒吼一声,远比普通人要大一圈的拳头旋风一般挥向陈庆之的后心。
两名杀手已经近在咫尺,陈庆之却依旧不为所动,直到拳风刮到了陈庆之的脸颊、灰衣人的剑已经贴上陈庆之的衣衫,他才一个转身像一只从水面掠过的燕子一般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拳一剑。
下一刻,陈庆之的拇指轻弹,苏幕遮出鞘!犹如镜面般明亮的剑光从两名杀手的脸上一闪而过,手中的苏幕遮看也不看的向身后平挥而出,慢悠悠的与灰衣男人刺向自己的剑在撞在一起。
灰衣人在真正接触到陈庆之看似随意的一剑之后才知道这一剑并不简单,两柄剑在空中碰在一起之后并没有响起金属之间碰撞的声音,并且他发现就连自己想要撤剑回来这样简单的事情都难以做到,苏幕遮上有一股奇怪的劲道将灰衣人手中的剑牢牢的吸住!
陈庆之看到了灰衣人脸上惊骇的表情在心中冷笑一声,武当中最顶级的太极千重浪的玄妙劲法岂是他们能够理解的?
身后的高大男人此时已经走到了陈庆之的左侧面,重心下沉腰马合一收拳到腰间,犹如毒蛇出洞捕食一般轰出,重重的捶向陈庆之的心口处。
这一拳势大力沉,劲道极猛,高大男人有绝对的自信,只要这一拳能够击中陈庆之,绝对会将陈庆之当场击杀!
面对近在咫尺的拳头,陈庆之没有任何的慌张,剑势陡然一变,从先前那种工于劲道力求决胜于毫厘之间的打法变成专于剑术精巧,手中的苏幕遮大开大合,攻势凌厉无匹!
陈庆之此时就像一条对猎物穷追不舍的饿狼,无论高大男人怎样的闪转腾挪,都躲不开陈庆之无处不在的剑影!
陈庆之极速与高大男人错身而过,高大男人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男人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直到一次呼吸的时间之后,男人的脖子上才裂开了一条血线!陈庆之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对着离他还有六七步远的灰衣人负手而立,平平挥出一剑,收剑归鞘。
在这一简单剑之下竟出现了一副灰衣人就连做梦都没想到的诡异场景!
淅淅沥沥在天空中的小雨在陈庆之挥完这一剑之后瞬间静止在空中,接着雨丝匪夷所思的开始扭转方向,千千万万的雨丝都指向了满脸愕然的杀手,最后千千万万的雨丝都朝着灰衣人的身体砸了过去!
每一缕雨丝上都有陈庆之的一缕剑气!换句话说此时的每一缕雨丝都是一柄缩小的飞剑!
密密麻麻的雨丝洞穿了灰衣人的身体!
陈庆之没有理会那两具渐渐冷却的尸体,弯腰捡起地上依旧鲜活的鱼,撑起油纸伞继续向前走去。
老猫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又他娘的死人了。
自己还在金陵,就接二连三的死人,手下的那帮小兔崽子都开始在自己的背后偷偷叫自己瘟神了。
好在眼下案子比较简单,在老猫到达现场的之后立刻就看出来这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截杀,截杀的人被他们的目标反杀,就在他要开始排查的时候,陈庆之找上了门来对他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这两个人杀的没有任何毛病。
老猫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要是之前的两起案子也像陈庆之的这一起这么简单该多好呀,老猫眺望远方,脑子里闪过了前两起案子的疑点。
两名捕快抬着两名杀手的尸体从老猫的面前经过,老猫无意的扫了一眼。
就是这无意的一眼,让他觉得一道闪电划过了自己的脑海。
“等一下。”老猫挥了挥手让捕快停下。
老猫皱起眉头,想要抓起一闪而逝的灵感,究竟自己刚刚是看见什么让他觉得混沌的脑子里瞬间清明?
老猫一寸寸的检查两名杀手的遗体,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来两名杀手的伤口上,老猫的瞳孔缩了缩,他终于知道究竟是什么给了自己那种奇怪的感觉了。
灰衣剑客的死状极其怪异,浑身就像被无数根钢针穿过一般,老猫轻轻的闭上眼睛回忆,虽然不知道陈庆之是森么做到的,但是这不是刚刚给自己灵感的原因。老猫蹲在尸体旁边,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另一名大汉咽喉处的剑伤,这一处剑伤跟赵石磊咽喉上的如出一辙!
伤口细长而深,出剑的剑客对人体结构非常了解,和赵石磊一样,大汉被这一剑直接割断了气管和颈部的大动脉。
对比赵石磊咽喉上的那一道伤口,这两剑甚至同样的快!同样是死者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杀死。
眼前的两个死人是为了截杀陈庆之而被反杀,老猫回想前面的两场案子,第一场最让他疑惑的就是踏雪无痕,陈庆之是须弥境的修为完全可以做到,而且死者正是雇佣十恶不赦来杀陈庆之的人,陈庆之有足够的理由杀人。第二场中最让他犯难的也就是死者的伤口,现在只不过是杀人动机不够明朗。
老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极目远眺,远处秦淮河上的风景如画。
如果陈庆之是凶手,那么现在整件事情都能说的通了。
但是他多年探案的直觉又告诉他哪里有什么不对。
不管怎样,他老猫是一定要去拜访一趟陈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