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岐的心跳慢了下来。
他的灵魂好像要冲出他的身体。
他浑身无力，趴在桌布上，好像化作了一滴水，即将融入大海。
他的喉结滚动。
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精心整理的头型变得异常可笑。
他甚至能听到周围同学对自己的无情嘲笑。
他虽然面红耳赤却还要装作面无表情。
痛苦。
绝望。
像是公开处刑。
他想到了好多。
他想到了同学们知道了他成绩后期轻蔑的眼神和伪善的安慰。
“啊？你怎么考的这么烂？”
同学会这样问。
但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关心王歧的成绩。
他们甚至对王歧这次的成绩喜闻乐见。
“哎呀没事儿，下次就考好了。”
他们会假装的安慰。
但背地里却会快乐的回到家。
快乐的将王歧的成绩说给自己的家长。
“我班王歧考到了倒数！”
他们会骄傲的说。
那天晚上他们会多吃一碗饭去庆祝他的失败。
因为王歧的失败，衬托了他们的成功。
“可能是答题卡图错了吧。”
王歧会这样回答。
他会可惜的挠挠头。
他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他会庆幸自己在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身体本能的叹气，嘴和舌头本能的配合着说出这次考试是自己考得最烂的一次。
原来，他的身体已经本能的虚伪了起来。
但他的虚伪变成了现实。
他想到了家长在知道他排名后明明格外失望却还要违心的照顾他的感受对他鼓励。
“没事儿，才一次考试而已。”
他的家长会这么说。
然后在深夜辗转难眠。
王歧怎么考这么垃圾？
他是不是没有好好学习？
他的家长会怀疑他。
会质疑他。
他觉得自己被关在一个囚笼里。
他觉得这个班级到处都是罪恶。
这个虚伪的班级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
每个人都是刽子手。
每个人都可以给人判死刑。
用他们伪善的安慰。
用他们虚伪的话语。
他环顾着周围。
紧张的气氛消失不见。
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处处都是欲言又止。
那些明明考得很好的同学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那些明明考得很差的同学露出了无所谓的样子。
这个世界是颠倒的。
王歧眼前有些模糊。
“第十九名……”
王岐还是没有听到他的名字。
他好像一只被从深海中冲上沙滩的水母。
从海中的精灵变成了沙滩上的一个破塑料袋。
他伏在桌面上，毫无生气。
他突然觉得声音不是被听到的了，因为他好像能看见班长的声音从他的喉中滚出。
这些声音迈着怪异的步伐进入他的眼睛里。
王岐现在好像要死了。
他累了，他的心也跳累了。
这个该死的世界上没有谁不累，但是王岐现在好像比谁都累。
因为他正承受着这个世界上最重的东西，这东西让他无法呼吸。
他的身体好像一个破布袋儿，装着他被压碎的骨头和腐烂的鲜血。
他像个咬上了钩的鱼，马上就要远离这个世界了。
这个虚伪的世界。
第二十名……
第二十五名……
第三十二名……
排名越来越靠后。
而王岐则开始逐渐的恢复了理智。
声音重新从他的耳中进入。
他虽然口干舌燥但呼吸却顺畅了起来。
他相信自己的实力，即使考的再差……
也不会超过三十名吧……
王岐抬起头。
这是他第一次抬头。
他依旧面红耳赤。
但却逐渐缓和。
曾经出现过一次班长漏读了一位同学的成绩。
但是这次……
班长小心的用格尺比对着每个同学的名词，认真又谨慎。
看着微微皱眉的班长，王岐吞了口口水，竟有些心虚。
四十名……
王岐现在觉得自己几乎可以确信班长漏了他的名字。
我可能是前五……
王岐没有再继续听班长的声音。
他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或者七八名左右？
他看着桌子上的笔想着自己的成绩。
他已经没有勇气觉得自己是第一名了。
但……
他依旧有些期待奇迹。
“班长，我没有听到我的名子。”
在班长读完最后一个同学的成绩后，刚抬起腰王岐就站起来大声说。
果然。
他的眼里又虚伪的塞满了无辜和纯真。
以及真实的无奈。
他用着玩笑的语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这种语气。
我在笑吗？
王歧感受到自己的嘴角上扬。
我为什么要笑？
他微笑着看着班长。
似乎一点都不责怪他的失误。
“噢……”
班长看了一眼王岐，锤了下背伸了下腰推了推眼镜。
直尺在惨白的成绩单上向下滑动。
“王岐……王……”
班长抽了抽鼻子，皱着眉小声地嘀咕着。
“这呢……”
班长咽了下口水。
王岐喉结滚动。
来吧。
来吧。
来吧。
他无声的呼喊着。
他无声的呼喊着这迟到的荣耀。
他已经准备好了。
他已经准备好做出谦逊的样子。
他会在听到自己成绩后默默的坐下。
然后面无表情的进入学习状态。
在班级同学的惊呼中愈发沉稳。
他们会说看王歧考这么好都没有惊讶。
他会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考这么好，明明我觉得自己考得很烂。
心潮澎湃。
他已经写好了接下来的剧本。
“第二……十四名，王岐。”
班长的声音毫无波澜。
“第二十四名。”
班长又重复了一遍。
王岐终于听到了他的名字。
但是名子的地点和时间都不对，他没有像实现预料好的那样做出吃惊的表情。
第二十四名。
吃惊吗？
惊讶吗？
出乎意料吗？
他现在很淡定。
至少是看起来好像真的不在乎成绩那样。
如果再露出莞尔的一笑，就更像了。
同学们会说看王歧即使没考好也这样淡定。
他会说没事儿我不刚考完就和你说了吗，我这次没考好。
可是王岐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了。
周围同学们的窃窃私语让他胆战心惊。
他觉得时间好像故意地延长，延长他的死亡与痛苦。
他的耳中乱做一团，他的脑中脑浆四溢。
他早已停止了思考。
或者说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也早已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他想死。
“啊？你怎么考这么烂？”
他要死了。
“哎呀没事，下次一定能考好。”
他死定了。
“可能是答题卡涂错了吧。”
他已经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是谁杀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