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冯巧觉得实在不正常。张胜勇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她,每当冯巧做农活束手无策时,张胜勇都会悉心教导,还经常直接把冯巧的工作给做完。张胜勇时不时就会给冯巧送来山里的野果,或是一个毛蛋,抑或是一瓦罐的野蜂蜜,这可十分珍贵。
张胜勇想着法儿来逗冯巧开心,用昆虫牵引的竹飞机,或者带她去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洞,来一次别开生面的探险;之前捕鸟失败了,就带冯巧去捕鱼,在山间的溪流中设置几个捕鱼机关,这次没有再丢脸,一下午便捕到七八条鱼,直接生起火堆,用木棍穿着鱼烤着吃,这是冯巧从来没有过的经验。总之,张胜勇想把他有的、他能给的全部都给冯巧。
不正常,实在不正常。冯巧感到十分疑惑,最初,她以为张胜勇只是像哥哥一样帮助她,可,渐渐地,她发现并不是这样,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哥哥对待妹妹的范畴了。她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她想到,只会有一种可能,随后,她的脸变得羞红,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他,喜欢我!
冯巧现在心乱如弦,双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那盆芦荟,这盆芦荟就是她从家乡带来的那盆,现在是她最珍贵的宝贝,大概是气候的缘故,这盆芦荟只能艰难地生存者,更不用说开花,冯巧每天工作完就来照顾芦荟,细心地呵护它,犹如冯巧的第二生命。
“芦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这是冯巧所面临的难题,她的内心非常向往可现实却告诉她——不可能!她终究不是这里的人,她终究有一天会离开,她能够留下来吗?不,她不能,她还要回到她的家乡,那儿有她的亲人、她的朋友,那儿有她熟悉的街道小巷,只有到哪儿,她的芦荟——才会开花!
冯巧决定压下内心的向往,她不对张胜勇有过多表示,但她也不刻意回避,还是像往常一样,她决定像对待哥哥一样对待张胜勇。
张胜勇也十分苦闷,四川的封闭地形也导致了四川人的封闭性格,他们不擅长表达爱,倾诉爱,他们比较习惯于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张胜勇也是这样。
当他第一次看见冯巧时,就被她的文雅、端庄所迷住,当冯巧被分在邻居王红梅家时,他更是高兴地快跳起来。他开始想方设法接近冯巧,张胜勇没读过书,正好借这个机会,请求冯巧教授他一些知识,在这个过程中,也会给他讲述一些广东的风俗习惯,张胜勇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内心也是欢喜异常,能够和冯巧单独在一起,他就会感到十分满足,他想不出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张胜勇觉得自己的表现已经够明显的了,为什么冯巧仍然没做出任何表示?难道她还没看出来?不可能!任何女人看到这些都会明白的!难道她对我没意思?不可能!她如果对我没意思,她一定不会和我靠的这么近的。反正她是我张胜勇看上的女人,这辈子我还非她不娶了!
张胜勇比平时更卖力,对冯巧的关爱更加无微不至,他在冯巧视线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这都压着冯巧喘不过气来。
冯巧把芦荟举到自己脸前,对着芦荟说道:
“芦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芦荟,你喜欢这里吗?”
“芦荟,你愿留下吗?”
冯巧对着芦荟问了许多问题,自然得不到答案,最后把芦荟放到了一边,她很想找到一个人倾诉,可是在这里,她又能找到谁呢?对了,可以去找谢孟啊!她嫁给了这里的张崇九,她肯定有不同的见解。
冯巧立即行动起来,连忙走到张崇九家。迎面走过来的就是张崇九,只见他温文尔雅地打着招呼:
“冯巧,你来找谢孟啊?她就在里面,快请进!”
看着眼前彬彬有礼的张崇九,与之前吊儿郎当的他有着天壤之别,都让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了,冯巧不禁感慨,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啊。
冯巧来到谢孟的房间,谢孟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肚子微微隆起,谢孟看见冯巧来了,十分高兴地迎了上去,
“冯巧来了,快来坐!你可不知道,我自从怀了孕,张崇九哪儿都不让我去,说什么怕危险,这可快把我给闷死了。今天你刚好来了,陪我说会儿话。”
冯巧心情沉重地说道:
“我遇到了一些问题,特意来找你交流的。”
“那正好,说吧,什么问题?”
“我看出来了,胜勇哥他喜欢我,可我注定不会留在这儿的,这该怎么办啊?”
“先不管留不留在这儿,我当初还不是和你一样,觉得自己一定不会留在这儿,可现在呢?孩子都快有了!所以啊,不要想留不留的问题,而是你喜不喜欢他的问题,如果你也特别喜欢他,那就遵循你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要顾及那么多,人生总是多变的,不是吗?换一种角度想,这不也是一种天意吗?如果没有变故,我们也许会一辈子留在广东,一辈子不会和庸情村有什么交集。但,现在一切都发生了,也许,这就是天意。”
冯巧仔细地想着谢孟的话语,觉得她是对的,但我到底喜不喜欢他呢?
“对了,冯巧,现在还有个问题,张志呢?我觉得他对你也有意思,那到时候你该怎么抉择呢?”
“应该不会吧,志哥真的就像一个哥哥一样帮助我,他从来没有表露出什么喜欢我的意思和行为。”
“你傻啊,他如果喜欢你会直接表现出来吗?他们这儿的男人都一样,都是些闷葫芦,不到最后关头是不得开腔的。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你在张志和张胜勇之间选择一个,你会选谁啊?”
“我不知道啊,但是志哥我感觉更容易交流,他跟我的性格、爱好很相近,他也读过书,思想很有深度。胜勇哥给人很踏实的感觉,他就像一棵大树,你可以毫无顾忌地靠在他身边,为你遮风挡雨,撑起整个世界。”
“那就惨了,我真担心你在他们之间无法抉择啊。”
“我留不留下来都不知道呢!先别想这些了。谢孟,那你觉得胜勇哥怎么样啊?”
“挺好的啊,人非常老实,又非常能干,有担当,有责任,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可比张崇九好多了。”
“你可别这么说,我刚才看见崇九哥,那可真是彬彬有礼啊!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是谁啊?他敢不听我的,就赶到外面去,谁在大街上吧。”
“哈哈哈,谢孟,真有你的!”
冯巧和谢孟聊了一下午,聊完后,觉得许多疑惑都明朗了,心情舒畅了许多。
有好多次,在张胜勇的强烈进攻下,冯巧感觉自己都快要沦陷了,可家乡的牵挂总在关键时候将她拉了回来。两人就这样互相僵持着。
冯巧很想知道张志到底是什么想法,她其实对谢孟撒了谎,如果真的做选择的话,她最终会选择张志的。
在一天工作结束的时候,冯巧把张志单独叫住了,张胜勇也注意到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走了一段距离后,便偷偷躲在一棵树下,观察者张志和冯巧两人。
张志不清楚冯巧把他叫住干什么,这还是第一次冯巧主动把他叫住,两人留下来单独相处,他轻松地对着冯巧问道:
“冯巧,你把我留下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我就想问下志哥你,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会考虑离开这庸情村吗?”
这个问题又让张志想起了张大兵临终前的请求,于是他认真地说道:
“我不会离开庸情村的,我一辈子都会在这儿的,我会在这儿娶妻生子,我会在这儿慢慢老去,我会在这儿死去。”
“为什么啊?外面的世界很大啊!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冯巧非常不解张志的想法,她不知道张志的想法为什么如此坚定,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外面的世界确实很大,我也曾经很想去看看,但想了想,从这庸情村出去的人,好像再也没回来过。如果说原因的话,我想,是一种传承吧。”
冯巧知道改变张志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了,她干脆放弃这个话题,又问道:
“志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张志听到这个问题,内心波涛汹涌,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难道她也喜欢我?我要不要直接说我喜欢的就是她呢?不行!这怎么好意思啊。况且,如果我说了,勇哥怎么办?我背着他,向冯巧告白了?这还是兄弟干的事吗?
张志思索了一会,强行咧开笑,回答道:
“没有啊,你问这个干嘛?”
冯巧对这个回答很是失望,脸上也瞬间转换成失落的表情,淡淡地说道:
“没什么,就问问。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嗯,那好。你先走吧。”
冯巧落寞地回了村子,张志坐在一棵树下,非常后悔,他多么想时间返回,他一定会向冯巧说的。张志突然发现张胜勇慢慢地朝他走了过来。
张志起身笑着对张胜勇打着招呼:
“勇哥,还没回家啊?”
张胜勇沉着脸,一声不吭,直接坐在张志旁边,张志一看这样,也跟着坐下。今天的夕阳非常美,还有几轮晚霞,在蓝色天空的打底下,更显出别具一格的层次感,张胜勇看着这样的景色,开口道:
“张志,我们两兄弟有好久没有这样欣赏庸情村的景色了。”
“我知道你也喜欢冯巧,我张胜勇虽然没读过书,但这点还是看出来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怪你,你也喜欢上冯巧,那正好证明老子的眼光还比较高嘛!刚才,冯巧把你留住,我也晓得了她是什么意思了,你个龟儿还是有本事嘛!我不得再去找冯巧了,你要好好珍惜冯巧,不能欺负她,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老子也要打你!你不用担心其他啥子,你放心,我们两个还是好兄弟,这点永远不得变!”
听着张胜勇的倾诉,张志内心受到极大冲击,他又想起了他和张胜勇小时候一起长大,一起去掏鸟蛋,一起去捉蛇卖钱,买的东西总是先让给他吃,自己被欺负了,不管对面有多少人,张胜勇总是义无反顾的扑上去,等他去了县城里上学,每次放假回到庸情村时,张胜勇必定会在状元路口等候他,风雨无阻。他还想起了当初自己因为去捕蛇而困在大山时,张胜勇知道后想都没想就进入了大山寻找自己,等他们第二天在山下相遇时,张胜勇看到自己,立马跑上来紧紧抱住自己,痛哭流涕,能让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哭的事情不多,可张胜勇为了自己却哭了;到了现在,知道我也喜欢冯巧时,毫不犹豫地退出了,我知道,张胜勇喜欢上一个人是多么认真,现在却要主动放弃,他会多么伤心啊?他把我这个兄弟看得如此重要,他一直在付出,而我,是不是也要付出?
张志下定决心,对着张胜勇说道:
“勇哥,其实我不喜欢冯巧!你也别多想,继续坚持,我相信你!”
“你个龟儿子,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别再说了,好好对她,别让我失望。”张胜勇显然不相信张志的话。
“我说真的啊!勇哥,其实我喜欢的是雷曼,明天我娘就要去雷正喜家提亲,你不信的话,你去看嘛。”
张志感觉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了这句话。张胜勇听到都要去提亲了,而且平时雷曼和张志确实走得比较近,他开始相信了张志。
“可以哦,你个龟儿子,看来你要比我快了,我要加油了!”
“嗯,勇哥,你要加油,冯巧是个好姑娘,好好珍惜。”张志边说边苦笑着,张胜勇望着即将掉下状元山的落日,没注意到张志的变化。最后一缕落日的红光擦过状元山照射在张志的脸上,将他的整个脸也染红了。
张志回到家,直接找到母亲梁红玉,对着正在扫地的梁红玉说道:
“娘,明天就去雷正喜家提亲吧。”
“给哪个啊?”梁红玉明白张志的意思,或者她根本没想到张志会突然想通了。
“给我,我要娶雷曼。”张志一直在平静地说,不带有一点色彩。
“啥子?”梁红玉松开了手中的扫把,她不敢相信张志说的话,再次问道:
“你要娶雷曼?”
“对,我要娶她,明天就去提亲。”
得到确认后,梁红玉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喜悦和激动,不停地来回走着,“你放心,志娃子,我一定把事情办好,我现在就去找你老汉儿,商量明天提亲的事,对了,明天就提亲是不是太仓促了啊?”
“不,就明天。”
“好好好!就明天!我先走了,饭在锅里,自己热了吃。”梁红玉说完,便一溜烟跑出了家。
张志没有吃晚饭,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很快就入睡,这一夜,他睡得格外香甜。
雷曼藏在自己房间里,偷偷听着梁红玉向自己的父亲雷正喜提亲,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觉得这只是梦,掐了一下自己,感觉到痛,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原来志哥他是喜欢我的!
在梁红玉提完亲的第三天,张志就带着雷曼去了县城领了证,第六天就举办了婚席,一切都十分迅速。婚席当天,张胜勇很早救起来了,喜洋洋地去到张志家帮忙。
冯巧没有来参加,她生病了,她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