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6月
“你毕业后,准备到哪儿去?”半山终究还有一丝希望。
“广东,我想回我妈妈的家乡去看看。”芦荟的回答在半山的意料之中,同时也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就不能回庸情村来看一眼吗?爸妈他们很想你,他们俩经常念叨你。”半山几乎发出乞求。
“半山,我的那盆芦荟怎么样了?”芦荟没有回应半山的乞求,反而问了半山一个问题。
“枯死了,彻底枯死了。”
“你知道吗,半山,芦荟在庸情村是活不了的,它适应不了那儿的气候,它不能肆意的生长,它永远都开不了花!”
“我明白了,芦荟,保重身体,永远照顾好自己。”电话里传来忙音,芦荟已经挂断了电话,半山缓缓地放下了声筒。
半山来到堂屋,父亲张志正抽着旱烟,半山就站在张志身旁。张志已经五十多岁了,操劳了大半辈子,脸上有了许多老花斑,头发大部分已经被染白,后背是佝偻着的,手上布满了老茧。
“爸,我想出去闯闯。”
“去吧,去吧,不用担心我和你妈,我们还走得动,活路也做的下来。”张志似乎对半山的话丝毫不感到意外,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
晚上,母亲雷曼低声哭泣着,从未离开过他们的儿子要出远门了,而且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到这庸情村。雷曼一边哭泣,一边给半山收拾着行李,张志只是坐在椅子上抽着旱烟,云雾缭绕,他那饱经风霜的眼睛里迸射出无限的深沉。
半山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翻来覆去,看着窗外的冷月,曾经多么平常,可如今却要抓紧看个够,无论到何方,月亮依旧是那个月亮,可通往月亮的窗户却不再是那个窗户。半山数着衬托月亮的繁星,一个,又是一个......很快沉睡在他的故乡。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半山拿着行李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他顶着头上的月亮繁星,踏着他的故乡母亲,穿过历代人走出这庸情村的状元路,回头最后凝望了这故乡,便坐上了客运车。张志和雷曼心灵相犀,不约而同的彻夜未眠,听着门外轻微的开门声,雷曼钻进了被子里抽泣,张志则坐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烟枪,划燃一根火柴,点燃了旱烟,“砸-吧-砸-吧-砸”地抽了起来,屋子不一会儿便充满了烟雾。
半山再一次来到了北京,这是芦荟曾经停留过四年的城市,她现在已经去了广东。半山第一次来到这北京的时候,他只是一个过客,而这次,他要在这儿留下他自己的足迹,伴随着她的足迹。
2010年7月
这六年里,半山起初过得很艰难,他要适应这座陌生的城市,去认识陌生的人,做最苦最累的工作,却只有最微薄的收入。半山住过地下室,住过停车场,睡过公园,躺过湖边的长凳上,为了省钱,经常一天三顿都吃馒头,一顿一个......半山拼尽全身力气,挖空心思赚钱,为了他的爸妈,为了她,或者为了去证明一件事,或者去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
半山在建筑工地上班时,看到了建材市场的广阔前景,在改革开放不断深入的中国,一个个的工地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对建材的需求只增不减。确立了目标后,半山朝着这个目标不断前进,六年后的今天,半山成为了一家建材公司的老板,市值五个多亿,可正在公司蒸蒸日上的时候,半山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把公司给卖了,换来了五亿多的现金存款,半山看着银行里贮蓄存款的数目,半山觉得,这应该够了吧。
半山坐在经济舱里,连商务舱都不坐,他觉得这不是节约,是不必为了不必要的东西而浪费。飞机上的乘客基本上都已经来齐坐好了,唯独半山的同座没有来。几分钟后,那位乘客终于来了,她拉着行李箱急匆匆地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对埋着头休息的半山说道:
“先生,可不可以让一下啦,我要没法进去啦。”半山听着这奇怪的台湾口音,抬起了头,发现她不是尹恒吗?
“你是尹恒吧?”
“是啦,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嘛?”
“我是半山啊!张半山啊!”
尹恒先是盯着半山仔细端详了一下,随后便惊喜疯狂大叫起来:
“Oh my god!半山,是你啊!真的太开心啦!在这里也能遇见你!我们俩应该将近十年都没见过了吧......”尹恒本来还想说下去,可空姐过来提醒她,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尹恒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现周围都在看着自己,连忙尴尬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尹恒,你家乡是台湾那边的吗?”
“不是啊,我可是正宗的北京人儿。”
“那为什么你的口音是台湾腔啊?”
“哎呀,我毕业之后就去了台湾工作有台湾腔不是很正常嘛。你呢?这几年在干什么?怎么在北京啊?”
“我在04年就来了北京工作,现在准备回到家乡了。”
说完,两人陷入了沉默,似乎怎么样都避不开她。
“那个,你和她还有联系吗?”半山还是渴望着知道有关她的一切信息。
“还在啊,我们有手机号码,还互相加了qq,经常还会聊天。”
“那她现在还好吗?”
“她过得很好,有一个非常爱她的丈夫,还生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宝宝,半山,你知道吗?芦荟当初并不是选择了一个比你有钱的,比你高尚的,比你有地位的,他的丈夫是来自西北的一个极度贫穷的村子,是芦荟的大学同班同学,他是班上最不起眼的,整天穿的破破旧旧的,平时的头发也像许多天没洗过的一样,还非常的自卑,和班上的每一个同学都不说话,整天除了上课,就待在图书馆看书。当芦荟告诉我们她喜欢上这个男人时,我们都惊呆了,我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芦荟和他一起漫步在学校的林荫道下,偶尔会有几个亲密的动作,慢慢地,整个班级都知道了,最后整个系都知道了,每个人都很震惊,都在疑惑为什么芦荟会选择这样一个男人,明明还有许多比他优秀好几倍的男人在追求芦荟,他们甚至觉得芦荟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可是,我知道,她的脑袋没有毛病,或许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是,那个男人像你——半山。”
尹恒说完看着旁边的半山,发现他闭着眼,面无表情,不知道是在闭目休息还是睡着了。尹恒轻轻推了一下半山的肩膀,轻声叫道:
“半山,你在听吗?”
半山没有回答,也没有睁开眼睛,尹恒觉得他睡着了,也戴上了眼罩,慢慢睡去。
“半山,以后多联系啊!”尹恒打开出租车的车窗挥舞着手机。
“好!以后有空了,来我家乡做客!”半山目送着出租车远去,在成都双流机场送别完尹恒后,他也准备再出发去汽车站,买上回到家乡的车票。